二十七条毛巾

三寿 · 发表于 2020-11-12 08:2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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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条毛巾

                     一
      花开的时候却下了雪，也就是这下雪的时候却选择回家，普通不能在普通的日子，车站依然是哪样的喧嚣，整个车站找不到能坐下来的位置，走着，看着，一个个匆匆忙忙的身影，各自揣着自己的心事，寻找着各自换乘的车次，踏着各自的行程，无论是快乐还是忧伤，都一样托着自己满满的行囊。
   随着岁数增大了也变得想家心切，却更没有时间回家了，不是给自己借口是事实，面对一家老小，面对年复一年微薄收入，也变的行色匆匆，囊中羞涩。现实中这些跟随父母漂泊的孩子们，脑海已经没有故乡的情节，而是在听着父母讲诉故土人情事事。每次回家的时候，加上故乡人问你啥时候走啊？简短直白的问话，你已经不是这块土地上居住的人了！你有啥赖着不走的道理！不管为何回家，何时回家，你回归的心，依然是流浪街头的躯体已经成为了现实！
   记得那年离开家乡，故乡的油菜花正是花期，让我时常想起它；此时此刻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我却不能拍摄它的美艳绝伦身姿，只能想象它的美，金灿灿的油菜花，蜜蜂，蝴蝶翩翩起舞。我让家人帮忙拍摄几张油菜花的照片，花是看到了，景没取好照片没法要了，每每看到它就感觉别扭。看了一眼，领会到她的神韵，只有梦里去体会。长年在外让我思念故土的泥土芳香，思念故乡油菜花的芬芳，更惦念姥爷，姥姥的身体健康状况。
   姥爷常常跟我说出身富贵，不见得就一定能成功；同样，出身贫寒，也不会注定一败涂地。起跑线低了，从来都不是中途不能发力的借口。只要努力，是英雄趁年轻，就不惧自己的出身。我懂得姥爷对我的严格要，想让我在弟弟妹妹做一优秀的领头羊。努力了，坚持了，上天总会给予相应的馈赠，一切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听了姥爷激励我的话很受感动。人呀，努力到无能为力，拼搏到感动自己。没有什么人可以回到过去，但谁都可以从现在开始。所以有人总会说：已经晚了。实际上，“现在”就是最恰当最好的时机。对一个真正有追求的人来说，生命的每一个时期，都是我们年轻的创造奇迹，每一个人都要追随自己的梦想，才有欣欣向荣的姿态和绵绵不绝的人生魅力。姥爷的话语一直以来都是我拼尽全力支柱。困难和理想是对等的，没有困难就没有完美的理想，有追求的奋斗者的脚步从来都未曾停止过。
姥爷说：人每走一步，都是一个新的起点，这一个个起点连接成我们一生的轨迹。不要害怕开始，经历了起步时的艰难，但愿能产生飞跃的嬗变；莫要畏惧结束，拼搏向前，所有的结局都是一个新的开端。一直在给自己加油打气，渴望有一天能有出头之日，这都是自己给自己打气的理由。到头来我们会发现，人生最终是画个圆，终点亦是起点。能够主宰你的，永远是靠你自己。人不但要活在现实里，食人间烟火，享受天伦之乐，而且要尽我所能，雄起！姥爷给我灌输的积极向上的思想，他把多年的私塾里学到的经典，把所学到的儒家的中庸之道讲给我听，他的鼓励就像催我奋进的号角，时时刻刻鞭策着我。记得又一次，姥姥炒的几个菜很合姥爷的口味，姥爷这么好的菜没酒那行，说着拿出舅舅给送来的好酒，我和姥爷端起酒杯，品尝着琼浆玉液，酒也喝快了点，几杯酒下肚，喝的高兴时，给我讲私塾里的规矩，和他学习生活的艰辛；那些古诗词，古文依然朗朗上口，像【爱莲说】【滕王阁序】【天净沙，秋思】都还能背诵，那些【三字经】【百家姓】更不用说了。姥爷用【卖炭翁】的故事，讲述生活社会底层的人的苦难，学会珍惜眼前；用【卖油翁】的故事告诫我做事情要谦虚莫自负，技能掌握不是炫耀的资本而是生活的依靠。姥姥在一旁笑着说“看你这孩子，给你姥爷喝醉了，开始东扯葫芦，西扯瓢了”，我笑着看着姥姥，继续听着姥爷讲他的生活经历。

二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姥爷，十分想念。今天看到过去的照片，把一切思念的闸门全部打开，思绪久久不能平复。我的父母都是各自家中的老大，我是小辈中的老大，儿时的一点点的记忆，就是姥爷领着我去买四角糖疙瘩，七彩的小糖豆。有一年的初冬，天不是很冷，我跟着姥爷去地里栽油菜，看着姥爷熟练的手法，栽得很快，我也想动手去栽，姥爷说小孩子家会干啥！把菜苗都踩死了。可是我心里还是想去栽菜，没有铲子我用树棍挖坑，和姥爷比一比栽菜，每栽一颗总是问这问那，姥爷忙着手里的活，教我栽菜，发现没栽好的，总是再收拾一下，扶正。收工回来吃饭时，姥爷给我拿个大馍馍说:“你今天累着了，多吃点”，得到姥爷的赞许心里美滋滋的，接过摸摸，咬了一大口。可是姥爷栽的菜都成活了，我栽的能成活寥寥无几。看着哪一些间隙宽的，姥爷笑着说，这点地让你“瞎摆子”了。我的叫戳撸着地，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而不答，红着脸勾着脑袋。上小学了，假期时去姥姥家，偶然的机会碰见了就舅舅的同学，他们都是大学的在读学生，乡里乡亲假期串门是很平常的事，看着明东表哥的裤子啦着地了，我有些不解的问姥爷，他怎不把裤子扁起来了，姥爷笑了笑说：“小孩子瞎操心，吃商品粮的都这样，（其实是当年流行喇叭裤）你别瞎学”！小时的裤子总是做长点，怕长个来不急做新的，其实是太穷，一年能有新衣服穿是好人家，我穿裤子啦地了，姥爷喊住了我:“小小年纪怎学嫩个快”？看着姥爷严肃又慈祥面容，不知说啥才好！悄悄的把裤子免起来。
在信阳打工时，姥爷当时也在信阳，有空时领着女儿去和姥爷聊聊天，总是不停的问这问那，挣的够花不，上班顺心不，总是让我陪他喝点点酒，姥爷的酒喝的少了，烟抽的却越来越多了，看着姥爷咳得厉害，劝他少抽的烟，姥爷笑了笑说:“年龄大了，忌烟忌不了了”！
离开信阳的前一天，我去和姥爷，姥姥说一声，也是话别，姥爷沉默了许久问:“去河北能怎样？这里待这么多年了，这一走啥时候再回来看姥爷”？听完姥爷的话心里酸酸的，一走就是千里外，真的说不好是哪一天能再回信阳看姥爷。2015年的春节，有机会回到阔别十年的信阳，我急着想看看姥爷，远远的看到他老人家，眼睛湿润了，拉着姥爷的手我的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姥爷说:“大外孙回来了，想姥爷了吧”！听完这句话，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姥爷安慰我，哭啥，大过年的。我无助的转过脸，让泪水尽快的流。是呀，姥爷在河南，我在河北，文字上看着是一河之隔，可是实际距离1100公里，交通如此方便，你也得有时间，干了餐饮，做了厨师没了亲情，没了假期，没日没夜的工作，微乎其微的收入，入不付出；姥爷，对不起，不是不来看望你，有活忙工作，没活找工作，没有稳定的工作，加上沉重的房贷，苦不勘言。2017春节，姥爷去郑州了，我就计划去郑州看看老人家，一连几天，事儿不断，事多了耽搁，误了去郑州的时间，让我感觉这个春节好累人。姥爷的听力减退，想打电话好困难，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姥爷表达一下我的心情。如果当时有视频电话多好，能和姥爷视频聊几句。我恨不得一下飞到郑州，在哪里找到我能干的的小生意，有了生活来源，闲暇时间可陪陪姥爷和姥姥，出去转转，陪他聊聊我的过去，能和两位老人共同度过余生的快乐时光。却无能为力，孩子念书，举家搬迁，谈何容易，只能作罢。

三
收到姥姥去世的噩耗，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回家的火车，回忆着和姥姥一起生活的点滴，耳畔响起列车的轰鸣，远山近水我都无心浏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列车的震动泪水滑落脸颊，拭去眼泪，怕同行者误会，我躲进列车的结合处哭了个痛快。有两年没有见到姥姥了，一直听舅舅说，姥姥的身体很不错，没想到会这样。在回家时舅舅告诉姥爷，说姥姥病了，送她回家看病，姥爷静静的说“让她回家吧，想家了”。当舅舅转身离去时，有老年痴呆的姥爷已经泣不成声，糊涂了那么久，这个时候却显得异常特别清醒，相濡以沫几十年风风雨雨，一生养育了八个儿女，在这生死离别的瞬间，仍然是心有灵犀，姥爷清晰的猜想道姥姥回家的结果，只是不表露出来，默默的流泪，心痛的没能给姥姥做最后的道别。只是因为病情严重，舅舅想完成姥姥的心愿，在她有意思的状态下，送她回家，让她躺到自己的家里。到家的第三天，姥姥安详地走了。
　在老房子收拾姥姥的遗物时，发现有一个皮箱里装满了用过的毛巾，我和母亲数了一下整整二十七条，这些毛巾都有一个共同点：用的的次数不多，洗净晒干，有一个相同的标志-----铁路字样，火车图案。毛巾的颜色各不同，白色居多，从各自发黄的成度推算是有一定年头，而且是不同时候的毛巾。看到这些不同时期的毛巾，泪水悄然滑落。当年舅舅大学毕业分配的信阳铁路局上班，每次回来看姥姥，总是小住一天，经意不经意的会给姥姥留条毛巾，每次会提醒带上毛巾，每次也没有拿，毛巾留在姥姥这里，总是她亲手把毛巾洗的干干净净，晒干收入箱子里，我也曾经问过，“这毛巾为啥不拿出来使用”，外婆说：“你小孩子家的，操嫩多心弄啥，说了你也不懂”。其实姥姥不说我也懂得，我深深知道在姥姥的心里，舅舅是她一切，舅舅不常在身边，睹物思人，这些毛巾就是姥姥对舅舅的日思夜想的一个见证。记得有一年的冬天，舅舅给姥姥，姥爷各买了一双皮棉鞋，黑皮底，棕色鞋面，绿色帆布要子，里面长长的羊毛，结实暖和，姥姥穿在脚上，步伐铿锵有力，脸上的皱纹舒展了，看到姥姥的好心情，我也高兴起来。每次看着那厚实，宽大的毛巾，伸手想要擦擦，却被外婆拦住，“看你的小手脏脏的，快去洗洗”，等我洗完手回来，却换成另一条毛巾给我擦手，我调皮的笑了笑，给外婆做了个鬼脸。也曾经有一条毛巾，用的都有了小窟窿，也洗不太干净，也一直保存着，我不理解姥姥把这条旧毛巾保留下来，意义有多深远，但是我知道在姥姥心目中，舅舅生活用的点点滴滴的用品，在姥姥眼里都是宝，每当我触及这些东西，姥姥总会说“这孩子嫩嫌人，别弄坏你舅舅的东西”，我只能缩回手来，望而却步，只能远观而不能把玩于手上。不知道这一箱子的毛巾为何她老人家舍不得用，真的是找不到答案。正是在办理姥姥后事时，找不到抹布使用，忙碌中小姨想起了这二十七条毛巾，拿出来时被舅舅发现了，一条一条的看着摸着，看见每一条都刻在他记忆里的毛巾，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小姨把这些毛巾当成了抹布，全部用完。月攒年攒的毛巾，在这个时候才揭开它无尽的思念。在姥姥生命的最后才把她所收集的毛巾用完，这也是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结果，近三十年的收集，年年收集，每一条毛巾都是一个故事，它记录着舅舅回家看望姥姥的次数，也记录着舅舅不同时期的工作变化。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没有文化的农民，一对儿子深深思念的老人，她用自己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完成她对孩子复杂而纯真的爱。

作者；陈涛，笔名;三寿

写于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