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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金麻雀网刊 金雀坊
走快点,他爷还躺在床上张着嘴等着吃呢。收夏种秋,地里活忙不完。玉秀草草地收了工,夜蚊子出来了,一团子黑麻麻的追着汗热气嗡嗡翁的围着她乱转。
打提子油,炸俩鸡蛋,下好面条。这死老爷子,让你搬来一块住,死犟死犟的,守在老宅子不挪窝,害得我昏天地黑的往这送。玉秀嘀咕着,一手端饭盆,一手拿竹竿前边敲着——前夜来送饭,脚底下一凉,也许是踩着一条蛇,多亏她走得快,没被蛇咬着。
他大伯,这是瓦罐子在灶灰里煨的老母鸡汤呢,煨两天了,烂得狠,香得狠。你闻闻……玉秀住了脚,屋里传出来三婶的声音。
这声音像一把火灰撒在了白鹭河里,没了回声。
哎——三婶叹口长气:他大伯,这个时候了,你该对我讲实话了,俺家祖传的那块元宝,你到底给藏哪了?
哐——玉秀撞开了门:天天就是元宝元宝元宝,要有元宝,俺家春水得病那阵子,俺爹能眼巴巴看着他儿子去死?走,走,走!
侄媳妇啊,你爹真有元宝,我当年见过,煤油灯下,你奶奶捧在手心,像啄破蛋壳的小鸡……底部还刊着皇帝的大印呢。三婶一边往外走,一边唠叨着。
站住,黄鼠狼给鸡拜年!玉秀喊了一声:把你的瓦罐子端走,以后别来了,难道你想给俺家捣翻天吗?再在我跟前提元宝,别说我不讲人,你不把自己当老的,我对你也敬不哪去,看我敢不敢撕你的嘴!
河滩,旱地里的麦子黄芒了,蚕老一时,麦熟一晌;河湾,水田里的秧苗发棵了,秧苗发了棵,不插老秧苗。天还没亮,黑卷尾鸟在椿树上高一声低一声的催叫着:大嫂——大嫂——急——起来——下地了——。河滩、河湾,玉秀脚不沾地的忙活着。倒是三婶,瞅着她下地的空,围着老宅子转悠着。
有天,三婶爬上楼顶晾衣服。爬上楼顶的三婶固定动作是先朝老宅子张望。当啷,洋瓷盆落地:一辆黑色的轿车,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穿过了社区的街道,拐上了土路,停在了老宅子路门口。咋没盯住呢!
三婶慌慌张张的下楼出门。她心里在盘算着路线:前门不敢去的,要转到宅子后边,从艾草和野蔷薇间偷偷的靠近屋后的木格子窗户。
三婶干啥呢?冷不丁的有个挑着秧过路的人喊她。找羊找羊。她愣过神来,腿搅在蔷薇刺里,一身的冷汗。
南风穿堂,句句刮入她耳朵里。
春山啊,你考上了大学,在城里工作,给爹长面子了。
爹,儿也难啊,一个靠山都没有,人没人,钱没钱,房贷没还清,又背上了车贷,您大孙子想出国留学,没钱供不起,你儿媳天天说我是窝囊废。
我也在想啊,元宝,要是给了玉秀,日后兴许落到了人家手里,她两个孩子都在外打工了,日后也没啥出息。农村穷富都差不多,城市就不一样了。祖上传下来的元宝,今儿你偷着带走吧。
在哪?爹?
爹吃吃地笑,拍拍靠墙的床腿:你不知道爹是老木匠吗?下半截是从底下掏空的,口用掏下来的料封上了,严丝合缝,只是几十年了又长在一起了。
爹,没事,我车上带的有电钻!
春山从屋前往车上跑;三婶从屋后往河湾跑。玉秀在河湾栽秧。
玉秀直起虾米般的腰,到河边洗洗胳膊洗洗腿,洗洗黑里透红的脸:三婶,别没事又给我找事,我也没力气撕你嘴了。大哥从城里大老远回来家一趟不容易,上午没有菜咋弄呢?你家冰箱里是不是还有肉啊,我先借点。
我怕你是留不住了——三婶多日飞奔着的轮子炸了胎,一堆稀牛屎一样,瘫在河坡里。
过了端午,爹,安心地走了。
白鹭河畔的风俗,出煞(亡魂离家)那天,亡魂,要把家中里里外外摸一遍,据说锅底子供桌上能留下摸过的痕迹。如果摸到人,那可不得了,不死也秃撸一层皮。时辰到了,人人避之而不及,春山早早的躲没影了。玉秀突然又往门里跑去,亲人们拉都没拉住:爹眼睛不好,院里的一条长凳子还横在路中间,把爹绊栽倒了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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