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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说】我的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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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2 16:35:2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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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姑姑站在村头的那块石头上,遥望伸向村外的那条小路时,我相信,她一定看到在雾霭迷蒙中,山中的小路上走着一个人影。
     山峦叠嶂,我的姑姑聆听山风的呼啸。哦,那里有远方传来的脚步声。山坳里回旋的是我姑姑对丈夫呼唤的喊声。在她的心里,她始终坚信,丈夫是会回来的,或许,在某一天的早晨,崎岖的山道上走来的正是她的丈夫。
     一条山道蜿蜒象一条银色的蛇般伸向大山的深处。那里可以通向山外,山外又是另一个世界。姑姑的幻觉里,我的姑父还是那么健壮,那么的年轻,他背着斗笠,披着蓑衣,雾在他身边环绕,姑父就象是在腾云驾雾,他脚步轻缓却又带着,迫不及待的仓促从山的另一边走来,为的是见到结婚不到三天便离开了的妻子。
     我相信,姑姑一定看到了我姑父的身影在密林覆盖的山道上,姑姑撸了撸斑白的头发,她从口袋里拿出当年结婚时丈夫给自己插在头上的那朵小布花,又整理了一下衣襟,一行眼泪从她沧桑的眼睑里流出,掉在脚下的石块上。
     六十来年了,流失的岁月在我姑姑的面颊上刻下了永远无法消失的沧桑,蹉跎岁月,唯有希望在姑姑的心里燃烧。我相信,正是这丝不灭的希望支撑着姑姑坚强的生活下去。她相信,丈夫一定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1937年秋天的那个晚上,我的父亲和我的姑父背着土枪参加了工农红军。那天,天下着蒙蒙细雨,山里的秋天寒气逼人。那一天,正是姑姑结婚的第三天。父亲告诉我,如果不是有个白脸的红军住在他的家里,也许,他不会跟着红军走,他的人生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由此,我也暗中庆幸,如果父亲不是参加了红军,又在以后认识了我母亲,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我本人了。

     就在那个凝重而漆黑的晚上,细雨落在树叶上,又聚成水珠打击在石头铺成的小路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柔弱的煤油灯从破旧的窗棂射出来,空气似乎随着细雨在颤抖。红军的军号声响了,我的父亲和姑父尾随着这个白脸,头戴八角帽的红军向集合的地点走去。大姑依在门框上,望着才结婚的丈夫,眼里含着泪水。姑父走了几步,扭过头,望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心里一阵阵的绞痛,他返回身来到妻子的面前,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鸡蛋轻轻的放在妻子的手心里,然后转身向黑暗中跑去。
     这一走,竟成了永别。自从姑父走后,姑姑每天黄昏都会来到村边的那颗橡树下,站在石头上向山里的那条小道遥望。丈夫就是从这走的,她相信,丈夫还会从这里回来。

     我曾经问过我的父亲,我那姑父后来呢?父亲叹了口气,我分明看到父亲的眼睛暗淡了下去。我想,父亲这时的思绪一定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
      父亲对我说,你的姑父在随红军走了半年后就死了。
      死?听到这个字,我很诧异,父亲每每在谈到战友的时候,总是用牺牲一词,可唯独在说道我姑父的时候用的是死。这死意味着什么?后来,父亲终于给我讲了姑父身上那段凄惨的故事。
     山路崎岖泥泞,姑父跟着红军走到半山腰,他又扭头向山下的小村庄望去,在一片漆黑中,有几盏昏黄的灯光在闪动,新婚妻子的身影被黑色的雨雾遮掩。但,妻子柔弱的身影却在他的脑海里跳动,浮现在眼前,那一刻,他后悔不该听小白脸红军的鼓噪抛家离妻的跟着红军走了。
     我想,也许正是姑父的这一想法才导致了他半年后的那场悲剧。

    我的姑父是做为逃兵被抓回来枪毙的。
     父亲说,那天清晨,他从军号声中惊醒,惺忪双眼,发现睡在身边的姐夫不见了踪影。那是个春天,寒气还没有从大地上消失,但是翠绿的小草已经染绿了山谷,几朵稚嫩的野花羞涩的绽放,就在那天上午,白脸红军将全体红军集合在一片草坪上,他在激情慷慨的讲话后,高声喊道,把逃兵带上来。我父亲看到几个持枪战士压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从一旁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就是我姑父。姑父一脸的沮丧,眼光是暗淡的,逃兵的姑父站在队伍前面。
     白脸红军高声说,我们红军有铁的纪律,逃兵是可耻的,为了教育广大的红军战士,也为了严肃军纪,经上级批准,对这两个逃兵执行军法。说完,他扭过头对押解的红军战士说,准备执行。然后,他缓步移动到我姑父面前,对我姑父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姑父挣扎着说,营长,我不是逃兵,我是想回去看看我的老婆,我们才结婚三天,我不是逃兵。白脸红军一挥手打断了我姑父的话,没有什么要说的就执行吧。姑父被行刑的战士踢跪在地上,姑父嚎啕大哭,营长,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看老婆了。
     执行。白脸红军威严的喊道。
     两声枪响,枪声在山谷里回荡,两个被绑着的逃兵象木桩似的倒在了地上。
     父亲目睹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场面。父亲说,本来,他也打算再打完一仗后悄悄回家的,看到了姐夫被枪毙,父亲打消了逃跑回家的念头,打仗是死,逃兵被抓回来也是死,还不如战死的好。
     那时,父亲恨死了白脸红军军官。
     埋葬了姐夫后,白脸红军军官将我父亲叫道他的面前,对我父亲说,我知道他是你姐夫,但临战前,他不该当逃兵呀。说完长叹口气,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打纸递到我父亲手里,说去吧,给你姐夫烧点纸,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慰。
     父亲告诉我,后来,他把对白脸军官的恨都转换到了敌人身上,打起仗来异常的勇猛。
     几天后,队伍和围剿的白匪军遭遇,那一仗打得十分惨烈。红军伤亡惨重,丢下来不及救治的伤员撤到了深山老林里。父亲就是在那次战斗后被提升为排长。父亲说,虽然他是排长,领导的也就十来号人,人员补充不上来,武器装备又土,只有在山里东躲西藏的打游击。

   我的姑姑至死都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早已不再人世。每天,她还是会到村头的那块石头上向山里的那条小路眺望。那一年,是八十年代,父亲让我到老家去看看我姑姑。来到山脚下,山路鸡肠子般的延伸到丛林里。我知道,在路的尽头就是我的老家了。山风微浮,路旁的灌木丛在缓缓的摇动,太阳照在路面上被磨光了的鹅卵石有一股耀眼的光。我沿着山路向村子走去。我的眼前是一片的绿色。村前,有一条沙河,清晰的流水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在涟漪中,这些光又破碎成了五彩的斑斓。爬上山波就是那座村庄了。哦,梦索缭绕的村庄,我的父亲在离休后曾要来这个村庄看看,可到临终也再没能踏上印有他童年梦想的土地。我知道,父亲心内愧疚,他无法对姐姐说出姐夫已不再人世的真相,他不愿打扰姐姐心里的那个梦。让它成为永久的秘密吧。父亲叹着气说。

    那天傍晚的黄昏,我扶着小脚的姑姑又来到村前树下的石头前,夕阳已被山林吞没,大片烧云映照的我眼前的山林成了墨绿色。姑姑对我说,你姑父当年就是从这条山路走的。他和你父亲一起走的。你父亲回来了,你姑父却没了。我知道,他还活着,他会回来接我的。姑姑说完,从衣襟里拿出一朵破旧的小布花,缓慢的递给我,对我说,孩子,来,给姑姑插在头上。姑姑如今已是老胳膊老退了。我接过小花轻轻的给姑姑别在斑白的发髻上。我对姑姑说,大姑,你还是那么漂亮。姑姑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干瘪的嘴蠕动。说,孩子,你不要用好话骗姑姑了,都快入土的人了,哪还能说的上漂亮,连我头上的这朵布花都颜色了。不知道你姑父还记不记得当年他给我插花时的情景。
     那一年,父亲说,地方政府到部队了解我姑父的下落。白脸红军已经是高级将领,他沉吟了一会,对地方政府的来人说,在过去的岁月里,有些人的下落是无法搞清楚的,部队平凡调动,我看,就按照失踪定吧。白脸将军隐瞒了我姑父做为逃兵被枪毙的情节。因为这件事,到了文革期间,部队里的造反派知道了白脸军官曾经在红军时期枪毙过战士,派人到我父亲所在部队了解,说是凭这一条罪证足以让白脸永世不得翻身。我父亲看了看证明信,起身在屋里度步。
     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听说他杀的红军战士还是你的姐夫。只要有你的证明材料,我们回去就可以给他定罪。
    父亲盯着两个来人说,定什么罪?
    来人发狠的说,残害革命战士。
    父亲将手里的烟用两个指头捏灭对来人说,你们知道我现在想什么?
    来人迷惑的望着我父亲。
    父亲说,我在想,如果你两在我的部队我会怎么处理你们。
    来人脸上划出个问号。
    我父亲说,我会现在就毙了你们。
    父亲喊了声,警卫员。见警卫员进了办公室,父亲对警卫员说,来几个人把他们给我押出营房,让他们滚的越远越好。

    我几次张嘴想告诉姑姑我姑父的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天黑的让我再也担负不起那份凝重。我扶着姑姑趔趄的在鹅卵石路面上行走。仿佛,我是穿行在历史的黑幕里。昨天成为了历史之后,当你扭过头,这才发现有很多事件是揪心的,就像我父亲的那位老领导白脸将军。每每提到我那位被枪毙了的姑父就会心有愧疚。事隔多年,都已经离职休息了的白脸将军来到我家。虽然都已离休多年,我父亲还是习惯的给这位白脸将军行个军礼。
     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端起酒杯,相互透过酒杯晶莹的酒望着对方。屋里弥漫着酒的芳馨。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我知道,他们都在心里品嚼着往事的味道。
     将军轻轻的呡了口酒说,当年我们单位来人找你要我枪毙红军战士的材料,听说,你还把他们赶了出去。你真要写了,我心里会好受点的。
     我父亲往将军的杯子里倒了点酒说,老首长,我可不是那样的小人。
     老首长哈哈大笑的说,好你小子,你说,当年我下令杀了你姐夫,你就不恨我?
     父亲说,老首长,说心里话,当年我是恨你,我恨得都想在某个战场上打你的黑枪。不过嘛。。。。
     不过什么?告诉你吧,老子从那天起可一直提防着你呢。呵呵,后来,我提你当了排长也是给你个定心丸。那时杀过之后,我也后悔呀,参军还不到一年,也算新兵,我怎么就没有手下留情?
     父亲伸过手按住了老首长的手说,我在战场上也杀过逃兵以后,心里再也不怨恨你了,战场上,军法无情啊。
     老首长说,在我离职前,已经让人给你老家的政府去了信函,告诉他们,经落实,某人在某年因战斗在战场上牺牲,让当地政府以与革命烈士待遇,也算了却了我多年的心病。
     没有那个必要了,我那老姐姐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大姑冥留之际,我赶到 了她身边。那天,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我跪在大姑的床前。大姑睁开她那双没有光泽的眼,盯着我,嘴唇在轻轻的蠕动,我伏身在她的嘴边,已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她干瘪的双手动了动,我一下明白过来。从她的衣襟里,我慢慢的拿出那朵她一直珍藏的小布花,轻轻的给她插在头上,大姑的嘴角微微的撕出一丝微笑。
     大姑走了,她戴着当年结婚时丈夫给她头上插得那朵布花走了。我从衣袋里拿出临来时父亲交给我的勋章给大姑别在左胸前。临来时,父亲把他的勋章放在我手上对我说,孩子,你代我去送送你大姑吧,告诉她,这是她丈夫的勋章,让她带着走吧,代我给你姑姑烧点纸。
     父亲那时正躺在病榻上,我看到父亲两行泪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我慢慢给父亲擦去眼角的泪水。
     几天后,我又踏上了山里的那条小路。临走前,村干部为我饯行。村长对我说,回家告诉你父亲,让他多保重。我们村里出去干革命的人剩下没两个了。你那姑父至今下落不明。来,为了我们那些牺牲了的先烈们,咱们先敬他们一杯。
     我们将酒洒在地上。
     山风又起了。我闻到了山林青涩的气息,它从大山的深处拂来,这,是山的灵动。我站在山波上,又回过头眺望那座小村庄。那颗橡树还耸立在村头,我又看到了树下的那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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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2 16:38:18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河南信阳
本帖最后由 知音闲亭 于 2016-9-12 16:54 编辑

抢你沙发,

你发慢些,版主有空时会写些赏析给我们领读,尽量发些以前没发过的。

@小楼城外

@醉卧枫林
@琴雪飞

你们都不要潜水了,你们的小伙伴来了,小说版块又要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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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2 17:08:1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北京
赞!真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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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2 17:08:1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河南
在那个年代里,该有多少这样的故事啊。本文本是一个凄惨的故事,却被作者写得如此温婉动人,摄人心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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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2 17:52:04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中国
本文通过一个兵想回家看老婆而被当作逃兵的故事,向我们展示了铁律之下人性的美好和普世价值。“我”姑夫被当作逃兵枪毙,固然是个悲剧,但是接下来的一连串情节细节将人性之美推到读者面前,反而把冷酷的军法冲淡了。人性的美好,爱情的坚贞,才是本文的主旨。
本文通过几个人的讲述,推动情节发展,多角度地塑造了人的本质和价值观。是一篇很有文本价值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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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12 20:18:4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河南
寻找姚黄 发表于 2016-9-12 17:52
本文通过一个兵想回家看老婆而被当作逃兵的故事,向我们展示了铁律之下人性的美好和普世价值。“我”姑夫被 ...

多谢版主的点评。还有篇旧文,给你发在后面。曾经有人说我写的不是小说。。。呵呵呵。我感觉吧,如果要是按照他们的标准,王小波,昆德拉、等这些人写的都不能算小说了。。。。

                                            【热血】

  那是很久以前一个冥阳西下的黄昏,西边的天空上漂浮一坨红云。在大片湛蓝的天空上犹如盛开的一朵玫瑰。远远望去,地平面的青纱帐显现出深绿色,在微风习习中仿佛是汹涌的海狼。
   我的父亲骑着枣红高头大马,他身后是紧随的警卫员,两匹马一前一后的狂飙在黄色的土路上。父亲的枣红马鬃毛在风速里向后飘飞,发出嘶嘶的声响。看上去,又好似挂在脖颈上的绸带。土路上被马蹄哒哒急促的声响溅起一路尘土。父亲两脚蹬在马鞍上,身体前倾,屁股微翘,手里的马鞭在空中发出一声击破上空的脆响,军服敞开随着急速奔驰向后面而去的风速在身体的两旁飞扬,就像是一只急待起飞的鹰。

   多少年后,当父亲有一次的向我讲述那天的情景时,我的脑海里迅速的勾绘出这样的一幅图画。

   大战迫在眉睫。
   一九四八年的最后一战,部队驻扎在离我的老家几十里外的山脚下。父亲说,他心里有点忐忑不安的骚动,不知道战后他还能不能活下来。因此,他要在这战前空隙时间回老家拜拜自己的祖坟。要告诉警卫员,如果战死在战场上,一定要把自己的尸体运回老家和他的爷爷和父亲葬在一起。他父亲和爷爷的坟地据在村头的那颗老槐树两旁的地理。

   日本兵在中原闹黄灾的那一年,我的老爷就是在那颗槐树下被鬼子兵堆起的一堆玉米壳活活烧死的。老爷的白色尺把长的胡须漂亮的在升腾的火焰的热浪里飘扬了一下便被大火吞噬成了灰烬。正是这堆火在父亲的心里一直燃烧,久久不能熄灭。

   听说我的父亲要去拜祖坟,政委惊得嘴都成了O形,他睁大了眼睛瞪着我的父亲,“什么?什么?你要丢下部队独自一人去拜祖坟。亏你想得出来。”
   父亲扬扬手里的马鞭。
  “怎么,你还打我不成?“
    父亲的马鞭在自己的头上敲了两下,马鞭向后一摔喊了声。“警卫员,给老子拿酒来。”
   一旁的警卫员迅速从身上摘下军用水壶递给了我的父亲。父亲拧开水壶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把水壶丢在警卫员怀里对政委说。“你先照看一下部队,我就用半下午的时间,先给部队搞点政治教育,鼓鼓士气”。
   父亲说完扭过头对警卫员说,“跟老子走。”
   出了指挥所,跨上枣红马,缰绳在手里猛劲一拉,枣红马像是得到了命令,前蹄腾空而起,发出一声嘶鸣。“驾。。。。”枣红马飞奔而去。
    政委掏出手枪狠狠的砸向马奔去的方向。政委大喊。“老子毙了你,你个浑蛋。”枪抛出一条黑色的弧线落在了地上。
   我的父亲在马上扭过头喊了声,“等打完仗你再枪毙老子。”

   当父亲给我说到这些,哈哈大笑。
   回来后,在电话里,军长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当父亲马不停蹄的回到了驻地,政委狠狠对他说,“军长让你给他回电话。”
    父亲瞪着眼说;“我才走一会功夫你就打我的小报告。”
   政委说;“放你-娘-的屁。老子从来不是那种人,军长找你有事,我也无法为你包了,只好说我批准你去拜祖坟,你倒好,怨起我来了。”
   电话一接通,军长在电话那头声嘶力竭的开骂;“我操-你-奶奶的,你现在还有空去拜什么他-娘的祖坟。告诉你,这次阻击,你要让敌人跑了一个,让你的警卫员提着你的脑袋来见我。”
  父亲拿着电话一个立正,大喊;“是,军长,跑了一个敌人我提着脑袋见你。”
   电话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军长早就摔了电话。
   大战结束,父亲到军部开会,见了军长的面,还没有容父亲说话,军长就骂开了;“好你个龟-儿子,打得不错,功过抵消。不然,老子第一个枪毙的就是你。”
   “报告军长,一个敌人没从我的阵地上溜走。”
   “你真想提脑袋见我呀。”
   “不想,军长,我的脑袋是用来吃饭的。”
   军长手里拿着的指挥棍打在我父亲身上,哈哈大笑的说;“你龟-儿子的脑袋我还不要呐。没地方放。你留着吃饭吧。对了,你的酒呢?拿老子喝一口,不能你自己独享吧。”
   父亲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扭过头喊;“警卫员,把给军长准备的好酒拿来。”
   军政委从一旁走过来;“等等等等,这次军长没枪毙你,我可是说了话的。我这------你看---”
   父亲立正敬礼:“看你政委说的,哪能少了你的呀。”
   警卫员抱着一包酒跌跌撞撞走到门口喊了声报告,父亲挥挥手说;“别报了,快把酒拿来。”
   指挥部里充满了朗朗的笑声。

几十年后,父亲从岗位上退下来,再次见到老军长,两位老人两眼泪花仅仅的抱在一起。父亲拿出酒瓶打开,给军长倒了一杯。
“老军长啊,当年喝着酒都豪迈。如今,喝着也没劲了。”
  老军长说;“老了。咱们再唱首歌?”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父亲告诉过我,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首《黄河大合唱》。提劲。真他-妈的来劲透了。唱起它,浑身的血都沸腾,他说,只要一唱起这首歌,他就能感觉到那些浴血奋战的场面浮现在眼前。父亲离职后心血来潮的要去看看黄河,他说,去看黄河就是为了看奔腾的黄河水,闻一闻黄泥的腥味。临走时,父亲让我带上些纸。我不解的望着父亲。父亲说,我又用。
  来到黄河大提,父亲甩开我搀扶的手,支着拐杖,迈着老迈的步子,嘴里哼着“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那声音是从父亲德尔胸腔里发出来的,低沉而浑厚。我感觉,它就像那混浊的黄河水翻滚着苍劲的浪花。

一列火车在远处的黄河桥上,车头冒出滚滚的浓烟急速的向前驶去。父亲站在大提上凝视着天空和黄河水融合为一体的景观,深深的陷入了沉思。
   ------------一九三九年那个秋天的夜晚,父亲带领着两个战士乘着一条小木船,船上放着炸药包,顺黄河向下面划去。他们准备去炸掉黄河大桥。黑黢黢而寂静的夜,偶有黄河水哗哗的响声击破凝重的黑。大桥上是日本兵的探照灯纵横交错在河面上照射。
   父亲和两个战士划着桨在汹涌的黄河水里向大轿靠去。百米开外,探照灯光线射过来,桥上顿时一片喧嚣,密集的子弹打在水面上记起高高的水柱,在船头的一个战士当场牺牲一头栽进了河里,瞬间被河水吞没。炮弹带着尖利的呼啸飞来,在船两边炸起几米高的浪花,船被大浪掀翻,父亲也挂彩掉进了水里。父亲识水性,在迷茫中抱着一块被炸散了的船帮顺水向下游飘去。
  等我的父亲在混浊而冰凉的水里慢慢失去知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躺在一条破旧的渔船上。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把烧好的一碗黄河鲤鱼汤慢慢的往他的嘴里喂。
  就是那张脸永远的定格在了父亲的记忆里。
  一条黝黑而粗大的辫子从姑娘的脑后沿着肩挂在她青春饱满的胸前。父亲告诉我,那个姑娘和她的父亲都是死在鬼子的枪炮下。那是个秋末的季节,黄河上吹着寒冷的风,一队鬼子兵突然来到了黄河边,父女两把我父亲从船上抬下来藏进了芦苇荡,他两划着小船向下游飘去,岸上,鬼子兵一阵叽里咕噜的乱叫,一个汉奸高喊:“把船划过来,交出八路,皇军只要八路。”眼见着小船越飘越远,鬼子兵驾驶摩托车在岸上狂奔,机枪打在水里溅起高高的水柱,鬼子支上了小炮。
    透过密扎的芦苇间隙,父亲想爬出去,动一动,胸口上的枪伤撕肝裂肺的疼,他只希望父女两的小船赶紧划到对岸。岸上鬼子兵的小炮声隆隆,呼啸着飞向木船,有一法炮弹在船中间爆炸,父亲看到两个身影被爆炸的气浪抛向天空,河面又归于平静。
   到了傍晚,来了一队地方武装,父亲将白天那父女两牺牲的情况告诉了民兵队长,,队长说,村子里告密的那个汉奸已经让民兵给枪毙了,这也算是为父女两报了仇。
  一个月后,父亲打听好了部队的住址,带着还没有痊愈的伤返回了部队。
  父亲有拐杖捣捣自己的脚下说:“就在这里吧,给我那死去的战友,还有那父女两烧些纸吧。”
    我的父亲早已驾鹤而去,但在父亲冥留之际,两眼突然有微微睁开那瞬间,我看到父亲混浊的眼孔忽的明亮。我相信,父亲在那个瞬间一定又看到了眼前耸立的那颗老家的老槐树,父亲在年迈后常说,他在梦里总是梦到家乡的老槐树还有他的父亲和爷爷们。父亲说,等他死后,一定要把骨灰送到老家,他要和家里人埋在一起。
  每逢父亲这么说,我们全家都惊慌失措,总是想办法阻止父亲过多的念叨。我怕我的老爷和我的爷爷的魂会来牵走我父亲的魂。
   总有一天,人都要离开这个世界的。父亲带着微笑说。那时刻,我相信,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对生死已经有了超然,在最后的日子里,父亲考虑的不再是生,而是死。他更愿死的象我的老爷和爷爷那样悲壮。。。。。
   父亲在冥留之际,在随后的时刻又看到了老槐树下熊熊燃起的那堆火焰,那堆火又在父亲的眼前燃烧。
  他又象回到了当年----那个一九四八年大战在即的下午。骑着枣红马飞奔回老家,父亲知道,他要去跪拜的是心里无法抹去的爷爷和父亲那高大的身躯。枣红马载着我父亲来到了村前的考槐树前,马蹄腾起在半空中击打了几下,马发出一声长鸣,又重重的敲落在地面上,地面被踩出两个土坑。下了马,父亲把缰绳递给警卫员,又从警卫员身上摘下装有酒的水壶。来到了爷爷和父亲的坟前,咚的跪下。
  父亲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把酒慢慢的撒在坟前。我的父亲站起来从腰间拔出手枪向天空鸣了几枪。旁边的那颗老槐树上的小鸟别枪声惊的炸着翅膀啁啾的射向天空。

  父亲曾经对我说过,我的老爷在那个下午别鬼子兵用火烧死后,天上出现了一坨通红的云彩。就像是嵌在碧蓝色的玉盘上的红玛瑙。父亲相信,那定是他的爷爷的灵魂飞上了天。小的时候,我就听父亲说过,我的老爷是个民间武师,在当地很有名气。那一年,鬼子兵进到了县城得知我的老爷是个武师,便有一个鬼子想与他比武。比武失败后,这个鬼子兵队长让翻译告诉我的老爷,让他教鬼子兵武术。说如果拒绝那就死啦死啦。我老爷听了翻译的话问鬼子兵怎么死?鬼子兵指着村头的那颗老槐树说,烧死。我的老爷撸了撸下巴那缕胡须走到老槐树下。
   我的爷爷在埋葬了他的父亲后血气方刚的在当天的晚上进县城砍了两个鬼子兵的头颅,拎回来放在他父亲的坟头。临走的时候,我的爷爷用鬼子兵的血在墙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鬼子兵第二天血洗了我父亲的村庄。我的父亲告诉我,我的爷爷在被鬼子兵的狼狗撕咬的浑身血淋淋后死在了狼狗的嘴里。爷爷到死都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

  我的父亲微睁着眼睛,可我看到了他的瞳眸在慢慢的变得混浊。哦,我分明是看到了他的眼里的那团火红的云在飘。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嘴角撇下的是一个永恒的微笑。我知道,在蒙蒙的冥景中,他看到了自己的爷爷和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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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2 20:42:2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河南
网络飞鼠 发表于 2016-9-12 20:18
多谢版主的点评。还有篇旧文,给你发在后面。曾经有人说我写的不是小说。。。呵呵呵。我感觉吧,如果要是 ...

小说有多种写法,一人一种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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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2 20:44:59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河南
己经写了篇评论《铁律下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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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3 02:13:45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河南信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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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3 12:43:06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河南信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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