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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亮接过化验单，当医生跟他说是白血病时，他头一蒙，两眼一黑，险些栽倒，幸亏他老婆牛丫扶了一把，才腿一软坐在了椅子上。 医生告诉他，这种病没什么好办法，只有干细胞移植效果最好，但干细胞配对较困难，有血缘的最亲近的人，成功率最大。像儿女兄妹最有希望。李明亮听罢，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他就和老婆牛丫商量：能不能让儿子抽点骨髓给他？牛丫一听，眼一翻说：“亏你想得出，你死，还得让儿子陪你呀？”李明亮一听，算是彻底漰溃了。 李明亮想：完了，完了，只是没想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才五十出头，这好日子似乎还没有过着，就这样……哎，以前哪，真不该和工头王怀为盖房之事打官司，一场官司打了几年时间，砖上都长了绿苔，光住不上房不说，还弄多少肚子气。 李明亮又想起大哥李明楼。大哥的死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大哥一生末娶，孤身一人在外为人家扫垃圾，十几年没回家，攒了几万块钱，都给了自己，自己的儿子上学、盖房，大哥的宅基也给了他。当李明楼老的时候，干不动了，想回家有个安身之地，在他家还没有住三天，明亮就说：“哥呀，你在这住也不是个长法，得想个办法。”明楼提起那钱的事，还没说要，李明亮眼一瞪说：“你要钱干啥？那点钱，你病了不治？死了不埋？那点钱够埋你吗？” 这时他儿子李俊从外也进来，听他大伯来要钱，他指着他大伯的鼻子说：“你在外混了几十年，混成这个鸟样，一辈子连个女人也没有，你有啥脸面去见祖宗？快滚远点，哪儿没人上哪儿凉快去。”李明楼听了这话，像一把尖刀刺在了他的心上。他这个侄子自小都把他当个宝，后来上学，哪学期不给他寄钱。考上大学，都是五千五千的给，还受过高等教育，却教成这德性，真让他心寒呐！李明楼只冷笑一声，又回头看了看他们，转身走了。 李明楼来到队长家，掏出五万块钱说：“队长，这点钱放你这，一部分作为我的安葬费，用不完的就给乡亲们办点公益事业，打个井或修个路都行。”说完，他又来到敬老院，拿出两万，说改善一下大伙的生活。第二天，在一个偏僻的小树下，李明楼上吊了。 队长听说后去找李明亮，说：“明亮，您哥上吊了，快去看看咋办？”李明亮一听，眼一瞪说：“找我，凭啥？”队长手一摆说：“你不去算了，他前天还放我那五万块钱呢。”明楼一听“啥，多少？”这时队长早走了。 李明亮后悔啊，哪知道大哥还有这么多钱，他急忙去找老婆牛丫商议。牛丫一听有钱，立刻来了精神，“这钱就该咱落。” 牛丫急切地大叫道：“咋能落入旁人之手？走，去把它要回来。”于是，牛丫哭闹着捶打着男人，拉着叫着，就来了队长家。牛丫双手拍得“叭叭”响，鼻涕眼泪流淌到胸前，嘴里不停地哭叫着：“明楼啊，你个没良心的，我们一家待你哪一点不好啊，天天侍候你，临死，你弄这出对我，你个没良心的啊。”她找队长要钱，队长不依呀，明楼生前有安排，咋能轻意给你呢？牛丫见要不到钱，哪肯罢休，在队长屋里，软缠硬泡，弄到大半夜谁也劝不好、拉不走。牛丫就在队长屋里撒尿，裤子和地上全湿了，一个屋里被弄得猪圈一般，骚气难闻。队长一家人被缠得气急无奈，只好把钱给了牛丫。 事后，队长只好去找明楼的三弟明海，队长跟明海说：“这牛丫做的叫人事吗？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钱要走了不说，这后事还是不买帐，还说这钱是明楼生前欠她的，就该还她。”明海摇摇头，然后说：“该咋办咋办，一切费用由我出。” 明海和明楼以前的关系也就一般，他理解大哥，大哥贴补老二一家，也有大哥的苦衷。倒是明海不想依顺二哥，二哥的自私与冷血让人难以接受，才落得兄弟之间各仇各怨，见面如同路人。明亮别说跟他兄弟，跟他爹几十年，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爹说他是台湾，他说爹是台湾，反正关系不可调和。有一次，李明亮又和他爹干上了，他居然到棺材铺里拉了一口棺材来，往他爹门口一放，说：“你个老东西，今个儿来个你死我活，一定要装里面一个。”当时一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谁见过这亲爷俩对阵，他爹出来破口大骂明亮忤逆，气得浑身发抖，竟一头撞向了棺材……。 这事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了，但明海还是记得很清楚，二哥待爹不好，对妈也同样不行。有一次，明海进城办事回来迟了，妈就柱着个棍黑嗒嗒的摸到了老二家里，明亮正在堂屋里和朋友喝酒，老年人站在门口，看到满桌子的饭菜飘来的香气，咽了咽口水说：“天都到这时候了，家里也不见个人，这又冷又饿的。”明亮一看，就上前说：“你来干啥？老三咋你了，走，跟我去看看。”说着拉着老人就往外走。明亮送走老人，还未坐定，老人又来了，还是往门边一靠，这时牛丫过来说：“你跟了老三了，现在别想跟我缠，以前能干活时咋眼里没我？你的钱你的地咋不给我？走走走，别在这惹人嫌。”老人走了，李明亮举着酒杯向大家说：“来来来，都喝一杯。其实啊，我真是个大孝子，以前呢，有个老五保，我见他可怜，就收养她，当成我亲妈，活养死葬，大家说，这事谁不知道？”大家听了，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有的低头。正在这时，明亮的妈又来了，老人站在门口，用手里的棍子指着明亮说：“你们大伙都听着，我今个儿来是跟这个王八羔子算帐的，你在我这住了十个月，房租给多少？”老人说着，把肚子拍得叭叭响，“吃奶水一年给多少？”老人说着用棍子把地撞得“咚咚”响。明亮听了，淡淡地说：“当初你跟了老三，那可是有证人的，现在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老年人一听：“啥，跟我没有关系，咱看有没有？我明儿就告你去。” 明海想了很多，越想心里越凉。平时自己跟老二的关系更是紧张，常年打骂无数。大到侵占宅基，犁个地边。小到下雨流水，母鸡丢蛋，有事就吵，升级就打。明海最怕的就是他嫂子牛丫，这女人要骂人，那是没完没了，要打人也是不依不饶。有一次，牛丫盖房，本来是二十一米宅基，兄弟三个每人七米，她把老大的占去不说，还非要多占个楼道。明海不依，两家大打出手，牛丫一下子抓住了明海的命根子，眼看着直翻白眼，大伙一看，这要出人命，众人死活才把牛丫拉开。牛丫占地边更是有花招，她事先在夜里把地界灰脚挪动，等个半年几个月，再挑事，找上村长和同族的有名望的人物，让大家作证，去找地界，当挖出灰脚时，明海只能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出。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知道明海吃亏，但又一时拿不到把柄，难以揭穿它。明海受气受惯了，可他老婆是个小性子，受不得闲气，就气愤地说：“这个家我一天都不能待，如果再住这里，我非气死不可。”明海在家窝囊了几年之后，最后一垛脚，一家老小去了外地，这一幌也十几年了。有一天，他突然接到了牛丫的电话。 牛丫咋会给明海打电话呢？牛丫也是没有办法了，男人明亮有病，看着是日渐严重，手里一点积蓄也早花光，另外她还想……所以就拉下脸来说：“明海啊，你哥得了绝症，看来不久人世了，他说最想见的人就是你了。” 明海接到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既有怨恨，也有同情。毕竞都十几年了，时间早已抚平了心中的伤痛。家，他对家的眷恋，对家的情感，依然是那么强烈，趁此机会看一下二哥也好。 明海回到家，二哥见了他，说了很多客气话，明海觉得这有点不合常理，他真没想到哥嫂会是这样，明海从腰里掏出一万块钱说：“哥，这点钱你收着，那个干细胞配型的事，明儿到医院检查一下再说。” 牛丫听了，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明海说：“嫂子，咱这都是一家人，用不着客套。这还得看俺哥的运气。” 几天后，果然配上型了，只等手术了，明亮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手术果然很成功，出院这天，李明亮回到家里，很多亲朋好友都来看他，牛丫拉过儿子李俊，在耳边低语几句，李俊点头说：“我去请俺三叔。” 牛丫经过这次事，她从内心悔恨自己，以前不该对明海一家那样，其实牛丫对外人还是不错的，街坊邻居谁家有事，她会主动给人家帮忙，上礼随份子从不含糊，请朋友吃喝也是出手大方，对于同村的孤寡贫困人家也确有舍施，牛丫说：“面上的事要大方，大家一看就知道。要是把钱花在亲人身上了，就算花了也没人知道，我才不愿吃这亏。现在才明白，亲人更重要，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明亮更是感激三弟，自己的儿子老婆做不到的事情，想都没敢想，三弟居然做到了，怎不让他心生感动呢？他在内心深刻的谴责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那叫人事儿吗？自已的亲爹亲妈咋死的？扪心自问，大哥待自己多实诚，最后竟……。明亮不想再想下去，他见三弟进了屋，忙上前拉住三弟的手说：“三弟，你身体恢复得咋样？”“没事没事，二哥，你也康复得很快”。他们一同落坐，牛丫忙倒了杯茶，双手递给了明海。这时，明亮叫过儿子说：“李俊啊，去把王老板王怀也找来，也叫他来坐坐。”王怀听说明亮叫他，以为还是为了官司的事，便推辞说：“今个儿我忙，有事以后再说。”李俊说俺爸交待了，今天一定要去。 王怀很不好意思地来见李明亮，明亮老远就含着笑说：“老弟呀，快来屋里坐。”明亮停了会儿，想了想又说：“老弟呀，是这样，为盖房之事延误了几年，双方都耗费精力，实乃得不偿失，我已跟你嫂子商量好了，马上撤诉。就是有点问题，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王老板，你放心好了，这房以后还由你建。”王怀听了，一把握住明亮的手说：“明亮哥，有您这句话，咱们啥事都好说，好说。” 明亮一边点头一边又拉住明海说：“兄弟啊，你侄子李俊我交给你了，我跟你嫂子没管好他。”李俊一听，脸一红，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爹也太不给面子了，就反驳说：“您和妈咋对俺爷俺奶的，不都是跟你学的吗？”一句话，把老头说得没话了，想起这事，明亮觉得确实对不起二老。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对着大伙说：“以后啊，再也不能做那伤害亲人让人家耻笑的蠢事了。”明亮说着，眼里闪着泪花，他叫过儿子说：“李俊啊，我跟你妈都商量好了，咱这宅基啊，跟您叔咱一家一半，各家十米零五，刚好三间。”明海一听，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有我七米就行了。”明亮说：“这大哥的一份本该我俩共有，再说你付出的还更多，我也愧对大哥许多，李俊啊，等明逢年过节时，给你爷奶和你大伯多烧点纸，送些钱。”李俊点了点头，明亮又说：“那地的事儿你三叔分多少还是多少，重新给他丈量一下，以前那个灰脚，都是你妈……” 明亮正说着，牛丫手用拿筷子从厨房过来，她笑着说：“来来来，吃饭了。”她说着，又拉一下李俊说：“叫你叔坐里边，李俊啊，以后要好好待你叔，是他救了你爸呀！”李俊笑着说：“妈，我知道。你们长辈都好了，我们晚辈肯定跟着学好，这叫上行下效”。李俊双手拉着他叔的手往里推，“三叔啊，等明儿咱这房子重新盖，重新规划一下，咱庄这地，我想包上几百亩，这些责任田，老人们都种不动了，我们年轻人也该为家乡发展尽把力。叔啊，你就别在外面漂泊了，您又是一个好机手，回来加入我的合作社吧。”明海听了，连声说：“好好好。”其实明海在外十多年也确实不易，加之孩子大了，要上学成家，回家的欲望就更加强烈，只是老婆前情难泯，明海正处在两难境地，今看到这种局面，心里也无比感慨，真是亲情无价啊！ 明海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不禁在想：我哪里是在帮别人，这实乃是帮了自己。他越想越高兴，不由得哼唱起小曲来，回到家，他竟然手舞足蹈起来。他对着长空高呼：“老婆，儿子，要回家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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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30 19:5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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