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114915
- 精华
- 2
- 积分
- 73
- 马克
- 676
- 金币
- 289
- 在线时间
- 4 小时
- 注册时间
- 2016-10-15
- 最后登录
- 2018-9-7
4级:中尉
- 注册时间
- 2016-10-15
|
马上注册,发帖爆料或参与评论,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立即注册
x
信阳周刊
首页自媒体数字报
文学
杨帮立小小说三题
阅读:3982017-01-11 15:55:56来源:本站
爹王湾四面环河。王正福行走在宽阔的环河水泥路上,步履匆匆。天才放亮,前来兑贩蔬菜的皮卡三三两两停在路边,村民们正从大棚里往路边摘运黄瓜、番茄、大葱……一路上有几个人给他打招呼,他也没听见。这闺女啥命啊!王正福在老河口停住了脚步,隐隐地发出一声叹息。水秀还不…
爹
王湾四面环河。王正福行走在宽阔的环河水泥路上,步履匆匆。天才放亮,前来兑贩蔬菜的皮卡三三两两停在路边,村民们正从大棚里往路边摘运黄瓜、番茄、大葱……一路上有几个人给他打招呼,他也没听见。
这闺女啥命啊!王正福在老河口停住了脚步,隐隐地发出一声叹息。
水秀还不会走时,一天堆积如山的乌云像个锅盖,压在王湾上空,眼看要崩塌一般,而四周明亮亮的……天起暴雨了!王湾的人们惊惊慌慌地采摘着蔬菜,要趁干路运到对面的范岗存放起来,不然运不出去,菜都要烂到地里去。王正福把水秀往座婆子(当地的一种摇篮)一放,没顾关上土坯柴门,就冲向菜园子。一把菜没摘满,有人喊:三哥,那条咬人的疯狗跑你院子里去了!王正福抡起铁锹往家里狂奔,在疯狗扑向哇哇哭叫着的小水秀的刹那间,一锹劈在了疯狗的脑门上。
狂犬病在村里早让人毛骨悚然,都说王正福是王大胆。王正福说敢伤咱家水秀,别说是疯狗,就是恶鬼,俺也把它劈死。
这回不是疯狗,也不是恶鬼,这是白血病啊。“就是白血病,俺也要把它掐死。”想到这,他攥紧了拳头。
在脚下曾经的泥巴路上,他一趟趟背着女儿去上学,边走边听女儿背唐诗,跟着水秀摇头晃脑。在身旁这大河湾里,他一次次带女儿来撒鱼,他喜欢看女儿把他扔上滩的活蹦乱跳的鱼儿摁住捉进鱼篓子里。一次一条大鱼的尾巴扫在女儿的脸上,她手一松,鱼又蹦滚到了河里,女儿哭了,他笑了:长这么长爹再找网给你撒上来。他张开俩臂,比划得整整一庹长。水秀跟着也笑了。
水秀的眼泪该快流干了!笑?王正福问了自己一下,自己接着苦笑笑。他掏出了水秀小时候最喜爱吹的泥叫吹,在河边吹了起来:“呼——呼呼——”,真像这春天里斑鸠浑圆的鸣叫声。他必须尽量把它吹得欢快些,他还要逗女儿笑呢。
他清楚记得水秀每一次开心的笑声。
就在眼前这片果园里,这棵老梨树下,水秀笑声开始在他脑际回响,当时一树梨花,叠玉堆雪,
“爹,俺们女孩也分到宅基地了?”
“嗯,这次新农村规划,男孩女孩平等,见人有份。”
咯咯咯,水秀先笑了,咯咯咯咯咯,一群小姑娘跟着笑了起来。那声音,犹如大河湾芡实叶上水雀的叫声宛转悠扬。
恋爱那阵子,男孩家贫。他一句话:只要俺家秀喜欢。水秀就笑。
结婚那天,男方家拿二千块钱彩礼,算是抹抹脸上灰。他又凑满一万,压在嫁妆间:做个本钱贩鱼吧,俺王湾的鱼走俏着呢。水秀就哭。
“俺是能叫女儿哭,女儿就哭,想叫女儿笑女儿就笑的人,这回怎么着也要让女儿笑起来。”来到一排排干净整洁的二层楼新庄园路口前,王正福这般想着,加快了步伐。
“走!俺又不是你村里人,你又不是俺亲爹,走!”
化疗,已让水秀脱光了头发。她在床上脸朝里躺着,发出了绝情绝望的喊声。
王正福两眼发黑,两腿一软,蹲了下来。
二十好几年前秋夏之交,淮河倒涨水,老河口决堤,王正福第一个跳进汹涌的洪水里拉起了层层人墙,在咆哮的洪流中拼死命打下排排木桩,在木桩外围垒上层层沙包,沙包终于露出水面,一道褐黄的弧圈,把洪水堵在了外面。此时,从上游飘来一只鸡蛋壳似的小船,精疲力尽的人们目光呆滞地望着,眼看着小船要卷入主河道的激流中,王正福一个猛子扎进漫无边际的洪水中。
船上有人!混杂的涛浪声里,他竟分辨出婴儿微弱的哭声。 这婴儿成了他的女儿,他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叫水秀。
人还没蹲倒,一滴硕大的泪珠已落到地上摔成花:“孩啊,你的心思爹还不知道,你是不想再拖累爹啊,现在不像你小时候那阵子穷,爹一亩多葱就能卖万把块。”
王正福猛擦把眼泪瞬间站起:“我不是你亲爹,可我是村支书,你越是外乡人,我越要管,我绝不让一个外乡人在王湾倒下来!”
“书记说得对,咱们绝不能让水秀倒下来。”不知啥时候,院里院外围满了乡里乡亲,人们纷纷把一沓沓钱放在院中间的桌子上。
水秀翻身下床,一下子跪在堂屋门口,对着王正福和乡亲们,一个头重重地叩在地上:“爹——!”
这声音,伴着泥叫吹欢快的“呼——呼呼——”声,在美丽的王湾里,随浪翻滚,随风飘荡……
泥叫吹
郑老先生家的供桌上,供奉的是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两拃长,一拃宽,青澄澄的,五面粗糙,一面打磨的平坦光滑。就在这朝上平坦光滑的一面正中央,凹下一个图形。神圣全在这图形里。郑老先生说深更半夜,这图形里能蹦出一团火来,忽闪忽闪地跳着。
村里没人相信郑老先生的话。有人在他家守过几个夜晚,啥也没看着,只说这老郑骗人。老郑问:你夜里打盹没?打了。那东西神着呢,就那一会呢,小鸟打你头上飞过,你没看见,不等于它没飞。再说了,无缘人见不到的。小时候,俺爹说我也不信,我也没见过。爹说你好好跟我学做小叫吹子,后来你就能看见了。
爹带着他到屋后大洪河湾里,反复用脚丈量水边到滩上某一处的距离,找个点,掀去表层灰泥,挖去二层油泥,露出下面的黄胶泥。爹躬身捏一团上来,在手扪心搓搓,面团一般。爹说声:就是这!一条扁担,一只桑条篮筐,他在前,爹在后,叽叽呀呀,爬坡上坎。有一次,抬得太多,他腿不听使唤,东一头西一头乱撞,一下子跪在了草埂上。爹说这些泥巴可是会说话呢,别让它笑话。
爹给他找来那根泛着红光的枣木棒槌,让他把泥巴摊在泛着黄光的棠树板上,捣衣一般,把那泥捶熟,晾干,再捶碎,用筛子筛,精细的粒尘雾雨般泻下来。爹舀一瓢洪河水,和上一团,说泥巴有生命啊,看这团泥,劲都往里收,一点不粘手。
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十二生肖爹信手捏来惟妙惟肖。一天夜晚,他也要捏。爹说先捶泥巴,泥巴啥时捶活了,你在学着捏。他高低要捏,爹说你会捏个蛋!他真的捏了一个蛋,上面还翘着小鸡鸡。爹一脚把他和那“蛋”一块踢翻了:神物不可冒犯!爹拧着耳朵把他提进屋里,拿出一炷香,拜了三拜,点上了,厉声说:磕头!他赶忙跪下磕头。等他抬起头来,惊讶地说爹你看!爹说别吭气!他第一次和爹一起看见了那石头里窜出了一道亮光。
最高兴的是跟爹一块赶庙会卖泥叫吹了。“扯罗罗,捞堂堂,南山来个花姑娘。捎的啥包,小叫吹子。俺孩儿吹了,命也长,身也强。”他一路上蹦蹦跳跳唱着童谣。爹突然要考考他:哎——儿啦,全中国人人都有一个,可全国只有十二个,你猜是什么?这还真是个难题呢!那一板车经过掏孔、晾晒、焙烧、上彩,花花绿绿的泥叫吹正对着他笑呢。爹,就是它们!爹也是笑,儿也是乐。紧接着爹唱起了西皮来:你属鼠来俺属鼠,老鼠洞口碰香油;你属牛来俺属牛,三月春草遮住头;你属虎来俺属虎,猛虎下山精神抖……
你属兔的俺属兔,玉兔嫦娥怀里搂……如今,郑老先生站在破旧的院落正中间,把父亲唱的轻快奔放的西皮,用泥叫吹吹成了沉郁伤感的二黄,吹得秋风瑟瑟,吹得满屋满院的泥叫吹流泪颤抖呜咽!他渐渐开始讲起供着的石头的神奇来,村里人摇摇头,各忙各的,没谁再有时间听他瞎编乱造。按照父亲传授的祖传秘诀,他已着手准备在腊八星星出齐的时候,净手、焚香、烧纸、扣头,在那石头的凹处,用泥巴填脱出一条腾空飞起的龙来。
腊八夜晚星星出齐了。他刚点着黄表纸,一团火焰腾空而起,直冲屋顶,在阴风中回旋纷落,一种不祥之兆在老先生心头弥漫。他急忙拨通在外地打工的儿子的电话,没头没脑地大喊一声:你快从工棚里跑出来!
儿子没有多余的反应,他不知道是怎么站在了工棚外,站在了飓风中。咯吱吱——哗嗵!工棚顷刻崩塌,在他脚尖前,摊在地上像一张刚剥过的血黑黑的狗皮!
七月七
拿石头自己的话说,在南方混不下去了,回来在离家不远的小县城郊区,开个农家餐馆。鸡是自家散养的鸡,鱼是自家塘里的鱼,加上有在大饭店里做厨师的经历,生意不算红火,也还过得去。
七月初七这天中午,来了一位女顾客,并不是进店吃饭的,是来给电瓶车充电的。石头给她扯出插座,插好插头,充电器愉快的响了起来。
石头忙了一整天,到打烊时才发现电瓶车还在那!
是位美女,他回想,带着口罩,头上盖着大沿的太阳帽。她说她到湖边转转,一会就回来。是的,她是这么说的。
一会儿?这都大半天了。初七的月亮早荡没影了。
当时也没问她姓啥叫啥,或电话什么的。人家来充会电,能那么啰嗦吗?推屋里再说。人家夜里要来找呢?石头用记账笔在硬纸板上描了半天,描上“电瓶车在屋里”,靠在门外边,想想,又写上自己的电话,尽管门牌上有。
第二天来店里的路上,石头多少有点兴奋,也许那美女正站在门前对他笑呢。可门前除了那纸板,什么都没有。
奇了怪了。他把电瓶车往外推时,才发现车头没锁。昨晚?是的,没锁。没锁是没锁,咋没发现钥匙还在锁孔里好端端地插着呢。他把钥匙拔掉开始忙活了。
中午一桌顾客的交谈把他吓坏了:湖里淹死个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现在消防官兵还在打捞。菜糊在锅里石头不知道起了。
瞎扯淡。邻桌新来的说是他渔友钓上来一条几十斤的大青鱼,这不是上午请客贺贺吗?
石头说鱼带来,贵贱我买着。石头是真的想看看是不是鱼呢。
一天两天三天……这辆莫名其妙的电瓶车,压在石头的心里,越来越沉重。早上开门,第一件事是把它推出去;晚上关门,最后一件事是把它推进来。妻子埋怨他:一个开饭店的给过路人充什么电!
多麻烦,送给我骑算了,一位相熟的顾客说,啥时人来了,还还她。骑破了我赔她新的。别人的东西咋能送给你呢?石头应声,新的那也不是人家这一辆了。
推出去推进来……
石头的心眼真是块石头,一点活泛劲没有。
你把它交到派出所去不就省事了吗?又有顾客出主意。不行,我想过了,万一……对不住人家。
石头终于想出来一个好办法,前后左右上下拍下照片,发在了微信圈里:七月七中午有一位戴太阳帽口罩的美女在城郊西区石头饭店门前给这辆电瓶车充电至今没来推请帮助扩散寻找。
第二天一早,车还没推出来,店门口聚了不少戴太阳帽口罩的美女都说车是她的,描述的都和车子一模一样。
石头犯了难。想想他问:来充电时你说啥没?
走了几个。
我说到湖边转转。让石头惊讶的是竟有两位说的一样。也难怪,这话他也不知给顾客说过多少遍了。
石头拨通了110电话,只好请警察帮助处理。警察刚到,又走了一位。警察把车和余下的那人一块带走了,石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下午,石头又接到派出所电话,让他去一趟。石头蹲在饭店门口,似乎把头皮挠出血了才动身。
你从来没打开坐垫?没有。
这里面有一张纸条你看看。
石头接过了纸条:石头,我一路寻来,你有了家庭有了事业,我很高兴。你回来时把锅碗瓢勺都留给我了,还有一辆电瓶车。就地买了一辆电瓶车还给你。你的工友。七月七。
石头的眼睛潮湿了。
民警说石头,你心眼真实,这车挡泥板了连灰都没有,你没看出是新的?仅有的两把钥匙齐刷刷的,你就没想把坐垫打开瞧瞧?
作家简介:杨帮立,1969年10月,淮滨县人。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信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市杂文学会会员、市诗歌学会理事、淮滨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人民日报》、《信阳日报》、《信阳周刊》等报刊发表作品数百篇,有作品收录于《信阳市杂文选》、多年度《信阳散文》等。
(编辑 刘宏冰)
|
来自安卓手机客户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