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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金麻雀网刊 金雀坊
老何跟一只鸟儿较上劲了。弹弓在他手里拉开多少次了？老何在屋后瞄准着一只鸟。
老何住在白露河岔末梢，屋后半截土埂伸向大片洼地，洼地生长着拥挤的芡实，叶片翘起圆圆的边，像一块块绿色的玻璃，上面，留着星星点点的弹痕。
喵喵喵，鸟儿小猫一样的叫着，它辗转腾挪，就是不离开。
眼不见心不烦，你换个地方不行吗？
初夏，他的目光偶尔扫见了它：蓝嘴白脸金背白翅黒尾青长腿，在水面草上行走如飞。他记不到心上去。心上的事太多了，女人给他生了个娃，跑了。跑了，他把闺女送给他姐了；跑了，他在村里走路低头弯腰；跑了，他只能进入遗忘的轨道。十年了，可村庄忘不了，跑车的弟弟告诉他：巧了，我瞧见嫂子了，在远县，还领着个娃。
真是她？剥皮也能认出她骨头。
这只雌水雉，歌声水灵，舞姿翩跹，两只雄水雉像千万里她呼唤来的。这凌波仙子，用踏波无痕的脚趾，轻盈妙曼的翅膀，凌空决斗着……一只落荒而逃。胜利者风中舞蹈，喙啄喙脖绕脖膀拍膀，它俩交配了。
它下蛋了。芦苇旁，那片大而厚实的芡实叶上，四枚鸟蛋在一片碧绿上泛着古铜色的光，刺激着那些善食鸟蛋的水鹰水蛇水老鼠们的眼睛。雄水雉警示的鸣叫着，蹲下来，把没罩住的那一枚，用喙扒到胸脯下，它的翼肩陡然长了一截，严严实实的暖住了。
雌鸟呢？又喵喵喵的发情的忘我的呼唤起来。空中又有两只雄水雉，带着水的笛音，收敛翅膀，似两片云落到了它身边，出击，决斗，逃跑。它与胜出者，又喙啄喙脖绕脖膀拍膀交配了。
老何受不了了。插上大门，手持弹弓，伏在土埂尽头，瞄准，一次次的瞄准——水性杨花，不是个好鸟，看我不打死你！
老何，梆梆——，老何，梆梆梆——。
太阳伞polo衫牛仔裤运动鞋，门外一个姑娘，连喊带敲。他正在瞄准，哪里听得见？
有人路过，大喊了一嗓子：黑脸——扶贫的来了——。
对乳名他敏感，把弹弓缠了藏在树丫上，进后门穿庭院，咣当一声打开大门。见是个姑娘，转身到屋里找件褂子穿上，遮住他黑鱼般的皮肉。
我叫春杨，是你的帮扶责任人。
打个小阳伞，连日头都怕，能扶个啥贫？我不需要你帮，你也扶不了我，走走走。
春杨收起伞，进了大门，直接进了边屋厨房，捏着鼻子又出来了：你今个把厨房给我收拾干净啰！
我要不收拾呢？
你打死了多少斑鸠？现在插着大门打水雉。犯法了，你知道吗？忘了告诉你了，我是森林公安局的。说着，春杨从包里竟掏出了一把钢制弹弓，对着他虚拉一下。
碰着硬茬了。老何悻悻的钻进了厨房，哗哗哗，拧开了水龙头。
还没收拾好啊。春杨在屋后转了一圈，折回来了。
就好，就好。
你快点，去屋后。
老何蔫蔫的跟着。春杨抽开伞把，一挑，他藏在树丫间的弹弓悬挂在了伞把上。春杨取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收了。
这丫头想干啥？老何心里直打鼓。
春杨从包里掏出了望远镜，聚焦定格，那只雄水雉，半蹲在窝里，引颈张嘴对着炎炎的烈日……她把望远镜递给了他，老何看去，窝旁苇子晃动了一下，喵——喵呜——，雄水雉一声呐喊，蹬腿离窝张翅扑了过去……
多好的爸爸啊。春杨感叹着：还有几天宝宝要破壳了，到时候，鸟爸爸的责任更大了。
走路看路径，听话听话音，老何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不过，他的黑，掩盖了红，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
水雉是水中凤凰，一妻多夫。鸟归鸟，人归人，你要区别对待。我正式通知你是生态管理员了，每月工资五百块。你给我看护好了，尤其那只雌的，还要下几窝蛋呢，掉一根毛，看我咋找你麻烦的。
是是是，老何连声应着。
老何啊，我山东云南等外地的朋友，要来这拍鸟呢，最好的拍摄点就这土埂了，你搭一排拍鸟棚，守着金凤凰，还愁好日子？
老何被说的一愣一愣的。
滴滴滴，门外传来喇叭声。老何出来一见是警车，惊得直往春杨身后躲，春杨一把抓住他。
“爸爸——”一个小女孩从车上飞向他怀里。
——五届金麻雀作家班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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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22 07: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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