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小小说)

admin · 发表于 2019-3-22 17:4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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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语（小小说)

文/淮滨县杨帮立

   儿子突然打电话要带个对象回来家过年，李娥内心是满满的惊喜，愁云也堆在脸上。年关年关，李娥的这一关不好过：儿子要瞒住女方他结过婚有孩子，让她把孙子潇潇藏起来。孩子不是物件，怎么藏?
   李娥满脑袋的火气又烧向她前儿媳妇。这个女人就像一只不记窝的老母鸡，下了个蛋不闻不问就失踪了，害得家里人在白露河这个小村庄里抬不起来头，害得儿子在外打工光棍一条晃荡着，害得孙子没了娘见不到爹。把潇潇藏哪呢?她想起废弃的老屋，她踩着积雪来到老宅子，她看到的是大雪重压之下的房倒屋塌。幸亏没把潇潇……再往下想，惊出一身冷汗。
   她拨通姐姐的电话，姐姐说已是泥巴爷爷过河——自己自身难保，两个儿子过年都不回来，三个孙女两个孙子够她过得了;她拨通了弟弟的电话，弟弟说今年儿子接他到城里过年，也想到城里看看孙子;她拨通了外甥女的电话，外甥女回答的更干脆，年关生意忙得很，哪有时间给你带孩子?她又想起了女儿，女儿当年打工谈了个几千里外的男朋友，她死活不同意，女儿死活跟着男孩跑了，结果是从此不相往来，村里人问及她女儿，她平淡的说死了。想起女儿，又想想前儿媳妇，半夜里，她脑海里闪出灵光来。
   早上，李娥摆好一高一矮两把椅子，祖孙俩相对而坐：“潇潇，你给奶奶……不是你给我喊啥的呢?”她指指潇潇的眼，又反转手头指指自己的脸。小家伙愣怔半天：“奶奶，我给你，喊啥呢?”
   “你给奶奶……不是，你给我，喊姥姥的。你妈妈是我的女儿，生下你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她拍拍手，潇潇把一双小手乖乖的递过来，她抱起了潇潇，指着潇潇和他爸爸的合影照：“这是谁?”“爸爸。”“这不是你爸爸，你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个人，是你舅舅。”潇潇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似懂非懂……“记住了，这个人来家了，你给他喊舅舅，给我啊，喊姥姥。你要是喊错了，我打死你。”李娥黑起了脸，举起了巴掌，摆出了要打的架势，潇潇的眼泪滚到嘴角，“哇”的一声哭了。
      孩子对最原始的记忆是最深刻的。潇潇喊“奶奶”喊顺溜了，总改不过来口。喊一次，一巴掌，喊一次，一巴掌。巴掌是很有威力的，尤其对小孩子挺管用，打得潇潇不敢再喊她“奶奶”了。可任她咋教，潇潇一时半刻也喊不出“姥姥”，时常呆愣愣的一言不发。这天，潇潇的大奶奶来串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潇潇一眼瞧见她急往屋里躲，大奶奶追上一弯腰抱住了他：“这孩子咋认生了呢，快喊大奶奶，大奶奶给你麻花吃。”潇潇并不去看她的麻花，卯足劲的在她怀里骨碌。放下孩子，大奶奶嘀咕：“这孩子这是咋的了?”
   李娥匆匆从厨房出来：“大嫂子，这是俺外孙子，是俺闺女的小孩，给你喊大姥的呢。”接着给大嫂子咬了一会儿耳朵：“哎——我也是没办法啊，现在能娶上个媳妇比吃屎还难啊。等他爸，不是，他舅回来家了，千万别叫穿帮了。”大嫂子迷瞪半天：“除非亲戚自家都不登你家门了。”
   儿子回来了，带来个对象，也不认生，头一晚上，就给儿子铺床叠被，滚到一个被窝里，叽哇喊叫。潇潇呢，反倒像是家里刚来的陌生人，像是谁也不认识，一举一动怯生生的，见谁也不说话，像是失语了。“舅舅”的对象也热情，喊潇潇潇潇过来跟阿姨亲亲，潇潇掉头就往屋里钻。“潇潇这么大了，咋还不会说话呢，没爹没妈的孩子真是可怜啊。”她真切的感叹了一番。潇潇也有记不住的时候，就是总从门缝里偷看着他的“舅舅”，一次次被紧盯着他的“姥姥”无声无息的拉开。
   直到大年初八，全家相安无事，儿子和他对象顺顺利利的一块儿打工走了。是正月十五夜里吧，儿子来了电话，说事办砸了，对象说村里过年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的，出一屋进一屋的，就你家冷冷清清，连一个登门拜年的都没有，这样没有人缘的家，你还指望着我会和它有缘吗?李娥僵硬的放下手机，紧紧抱住潇潇，噘天骂地，缀泣半天：“我的个孙啊，你咋就不会说话了呢?你要是不给奶奶说个话，奶奶还咋活啊……”
      “奶奶，不哭!”向着奶奶模糊的眼，潇潇举去稚嫩的手。

（封面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