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滨论坛

标题: 我也写了个短短的小说,有人给我提点建议否 [打印本页]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5 17:40
标题: 我也写了个短短的小说,有人给我提点建议否
俺们村的那点事儿(不是历史)
(1)
最近天灾人祸不少,俺们村也不甘寂寞的特别烦躁起来。县城里发了告示,听读书人口述,大概意思是附近城市死了不少人,城里一下子空了,凡是愿意剃发留辫者,皆可入城居住,泥瓦匠优先。怎么有此等好事?前几天听说淮左一带,大清的军队正杀人,这接下来要找人进城,是不是杀红了眼,嫌不够杀的,到俺们乡下来抓人去杀啊。一时间谣言四起,全村男女老幼都恐慌了。
田秀才家门口聚集了一些人,每到村里人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些人就能想起老里长临终前的话:遇事不明,找田秀才-----
老里长的死,无疑给了村民很大的打击,他们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县里也没再派人下来,据说当官的多数逃过江了,又说多数在剃发,更离谱的说法是,多数在准备上吊,因为那段时间麻绳都涨价了。田秀才彼时却很悠哉,啃着半个芋头,砸吧着两片唇,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抖动不已。这个神态像极了故去了的里长。人们更加笃定,秀才能解决他们的困惑。
而此时的秀才,却不那么悠闲了,面色也憔悴一些,他似乎很明白有些事情就快来了。
只见田秀才摇了摇头,叹息着说,哎!大势已去,满人铁蹄过处,山河破碎,如遇不从者,即杀之。汝等村夫,耐其何尔?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村民李小四不耐其烦,秀才,你就直说吧,我们去县城会不会被杀头。秀才苦笑,当然不会,杀你何用?攻城略地,只为赋税钱粮,你可效仿满人发辫,也勿去县城,几日后,清军取道吾村,仍会用你。
村民们听完秀才的话,如释重负,有胆小者先行理发去了。
过几日,清军果至,据高坡,齐集村民训话,大意是三日内,村民必须剃发,整村拆除,铺路至江边,备大军南下之用。这下稍先安定的村民又惶恐起来,村中富户王德仁,准备了重礼来见领兵的军官。
清军营寨安于村东,守卫领着王德仁进入军帐,帅案前有人正在饮酒。王德仁赶紧跪下,向那将军叩拜,小民王德仁拜见大将军。那将军端着酒杯抬起头看了看王德仁,来着何人,是王员外么?王德仁听声音十分耳熟,抬头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此人并非满人,而是本地有名的大地痞江武。经常聚众闹事,敲诈勒索,一年前曾带人到王员外家索要300两银子,被家丁轰出门外。其后在县城,组织暗娼,勾结捕快,专门敲诈过路嫖客为生。
不想有一日,县令的表弟路过,事先并无照会,就去了花街柳巷,落入江武之手,出言又极其狂妄,江武怒,差人通知城东捕快抓人。县令表弟虽被便衣公差抓了,但内心不惧,因无功名在身,官员狎妓已处于公开状态,奈何民间?大明此律已成空文,料定江武确是敲诈。只需拖延时间,待得下人告知主簿,即可放人。
果然半个时辰僵持不下,主簿差总捕头领几倍于东城捕快之众赶到,不由分说,将东城便衣捕快与江武一通暴打,放行了县令表弟。此事不胫而走,坊间传本县潜规则:老鸨设场、野鸡劈腿、嫖客付钱、捕快抽头。县令震怒,江武获罪,打入大牢。
今日里却成了清军绿营牛录,领兵300。王员外既惊且惧,俯首言到,佐领大人,以前多有得罪,小民特来向大人赔礼。江武欠身离座,呵呵一笑说道,王员外别来无恙,以前是我鲁莽了。现在不同往日,江某蒙皇恩,领命修路,还望王员外鼎力相助啊。
王员外赶紧叫人台上两箱银子,点头哈腰地说,一点小意思,将军请笑纳。江武满脸堆笑,哈哈,好,王员外果然是为富且仁,我定上报朝廷,为员外请功。王德仁媚笑道,谢谢将军赏识,这些只是给将军的茶水钱。小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能说否?江武有点不敢相信,两箱银子,足有千两,竟然是私下给自己的,忙说,员外何事,但讲无妨!王德仁向前一步,低声说,将军,本村里长已故,一直未有新里长,如果将军不嫌弃,老朽愿领此职,代将军主持修路事宜,效犬马之劳,将军意下如何?
江武略一沉吟,心想这个老家伙,原来是想借修路捞油水,怪不得出手如此大方。转而笑着说,如此甚好,我正为这事烦心呢,员外有所不知,此次修路,上面只拨下纹银3千两,整个村子房屋上千,每间才3两,如何能说服他们拆而迁之。
这个不难,小民早已想好对策,即便将军不给我分文,此路也能修好。江武这下高兴了,果真如此,我愿给你纹银2千两,士卒100名,任你差遣。三月为限,你看如何?
好,一言为定,还望将军在村里发出布告,宣布小民为里长,主持修路事宜。王德仁说。
那是自然,江武当即应允,叫文书进来写布告,并调100兵丁随王德仁去。
王德仁回到府中,十分高兴,叫了账房先生来,说,德广果然高见,那江佐领同意了,还给我纹银2千两,士卒百名,这又赚回1千两啊。只是这修路的事情,已经夸下海口,万不能更改了。
那是自然,这里长老爷当定了,修路也就不是问题。王德广回答道,老爷明日找田秀才写一则布告,以里正的名义,征集银两和劳役,如有不从,就是与清军作对,看看谁敢不从。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5 17:43
(2)
黄昏时分,田秀才坐在屋檐下,摸了摸自己的头,心里思来想去,三日之限,这第一天已到傍晚,究竟是否去剃发,明朝气数将尽,但这满人种种行径,蒙昧凶残之外,乏善可陈啊。

田秀才,吃晚饭了么?本村首富的账房先生,德广叔一边说话,一边朝秀才走过来。

还未,还未,秀才起身有些茫然:德广叔,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我们老爷今天受了左领大人的差遣,主持修路,想请秀才帮写个告示。德广慢条斯理的说。

秀才心里有些恨,因为这个德广叔前半个脑袋泛着青光,后半个脑袋下面拖着辫子,已然剃发了。这到底是识时务呢,还是趋炎附势,认贼作父的嘴脸,总觉着别扭。他于是说,这个嘛,我早已不写官文,生疏的很了,德广叔可以自己写。

嘿嘿,德广叔冷笑了两声,田秀才,我们老爷是看的起你,才让我来说的,现在我们老爷是里长,还有左领的100兵丁在手,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明早乖乖的写好布告,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念一下,这事就算了,否则有你受的。布告内容写在这张纸上,拿去润色一下。说完,德广把一张纸扔到地上,扭头走了。

田秀才捡起那张纸,看了一遍,气的差点没把它给撕了。可转念一想,硬拼明显是死路一条,还是从长计议。

天色已晚,秀才怀里揣着那张纸,关好了门,出去了。他要找人商量,但不知找谁,漫无目的沿着河边小路往前走。
夜晚的空气中有一股莫名的压抑,家家都关了门,秀才沿着河往西走,眼看就快出村了。村西头第三户是老张家,几间茅屋破旧不堪,屋内却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秀才心生好奇,踱步走近,蹲在窗下探头往里看。

这一看,惊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屋里有七八个人,正在喝酒,对门正中坐了一位,穿着紧身的青衣,背后背着一把长刀,刀把上系着红色绸带,眉宇间自有一股英豪霸气,似曾相识啊,秀才心中暗想,难道是老张家的二儿子回来了。听说张家二儿子在扬州府当差,已经多年。此次扬州陷落,满城引颈就戮,老张头在家兀自抹泪,乡邻思忖其子也是凶多吉少。

田秀才正想着,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他的肩膀说,外面蹲着怪累的,进去坐坐吧。

秀才惊吓间,一屁股坐地上了,回头看此人,认得,是私塾先生的儿子杨骁。勉强挤出点笑容说,打搅了,打搅了,多有不便,告辞,告辞。心中本想走,但两腿发抖,并未起身。

杨骁上前一步,把秀才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提高了声音说道,田秀才不用担心,是二哥请你进去的,如有不便,你即刻离开,无人阻拦。

秀才此时反而平静下来,心想正好找他们商量一下,于是跟随杨骁进入屋内,关了门。茅屋甚为简陋,中间放着八仙桌,桌上摆了些菜,每人面前一只大碗,见秀才进来,有人又拿来一只大碗,正从酒坛子往碗里倒酒。

张二哥首先说话,闻远兄还认得我么?我是张伯乾啊。

啊,认得认得,二哥,十年未见,一时情怯,未敢相认,见谅见谅!秀才心里有底了,张伯乾自小侠义,曾两次打退欺负他的小孩。敢问二哥,今次返乡,有些什么打算?

张二哥哈哈大笑,闻远勿虑,我虽是清军通缉的要犯,但区区一个江武也不能奈何得我,今夜在此,与故人饮酒,天明即去,并不久留。

秀才听了皱起眉头,二哥误会了,我非忠勇壮烈之士,也绝非卖友求荣之辈,况且清军虎狼之师,江武匪类人尽皆知。

说的好,张二哥端了酒说道,相请不如偶遇,闻远,干了这碗酒。说完,把碗凑到唇边,仰起脖子,咕咚咕咚,整碗酒顷刻下肚。

秀才也硬着头皮端起酒碗,实在没喝过这么多酒,只得闭了眼睛如喝药般吞咽酒水,喝完之后,扶住桌角,站立不稳,勉强支撑着。众人早已喝完了酒,看着他哈哈大笑。秀才头脑发热,气血上涌,从怀里掏出那张布告蓝本,扔在桌上,对着张二哥说道,二哥,我有难事,你帮我出出主意啊。

二哥拿过那张纸,对着灯光细看,只见上面写着:本村已是大清管辖,不日王师南下讨寇,借道本村,急需营地、官道,特征本村大半之田地房屋,每户出男丁一名。所需石材由各户将房屋拆除而得,凡失房屋田地者,每人补偿纹银10两。本里长将在村东荒地建集镇一处,供村民安居。署名:里长 王德仁

二哥看完没说话,把布告递给杨骁,杨骁念了一遍,有人说,这还不错啊,每人10两,我家可得40两纹银,反正种地也没啥意思,还要看老天爷脸色,不如拿了银子做点买卖。

呵呵,杨骁冷笑一声,真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天下早就太平了。慢说清军从来都是两手空空而来,就算能挪用一些军饷,也没有这么庞大的数目,王德仁向来一毛不拔,其中必然有诈。

奶奶的,要是敢骗我,我拿刀剁了他们。说话的是胡家老四,本以杀猪为生,最近战乱徒起,生意做不下去,憋了一肚子火,总算发泄出来了。

张二哥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道,300绿营兵,一个混混左领本不足惧,但几百里之外,快马弯刀的满人铁骑,凭你两把菜刀如何抵挡。大明积重难返,清军立足未稳,吾辈生逢乱世,凭一己之力不能扭转乾坤,但依然有回旋余地。

秀才有点惊讶的问,那依二哥之见,目前这告示,我该如何应付?

王德仁让你写这个布告,目的很明确,他既有江武授权,却无村民拥戴,如有你写此布告,方可封住村众之口。秀才只需顺水推舟,将其之意极力渲染一番,如此夸张之举,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真味,至于愚者,虽蹈死教化,仍不得贤智,可弃之不顾。二哥娓娓道来,但能听得其中奥秘者,恐怕只有秀才,杨骁二人。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5 17:47
(3)
第二天一早,张二哥带着两个贴身侍卫离开了村子,去向不明。村东晒场贴出一张大大的布告:德仁宽厚,遍告民知,八旗雄兵,不日借道本村,凡顺天从义,剃发留辩者,拆前朝之旧瓦,填道路恭迎王师。迁今世之新居,咏恩泽翘首盛世。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减税赋,广播福禄,分金银,藏富在民。或有登高而呼,弃衣而走,喜极而泣,表率响应者,即发纹银十两,以为赞勉。本告示最终释疑权归新任里正 王德仁员外老爷所有。

布告贴出,村民哗然。看得懂的觉得是在粉饰太平,看不懂的着实激动了一阵子。村西有农夫赵三,年近50,育有一子,早年丧妻,平日里过得散漫,家徒四壁,眼看儿子早过娶妻生子年龄,因口碑甚差,无人上门提亲。今日里见了布告,心中暗喜:看来苦日子快到头了,我不如回去自行拆了屋子,然后到里长那里讨20两银子,一边花着银子,一边等待新居,岂不两全齐美。想到这里,赵三一溜烟跑回了家,叫起儿子,三下五除二就把两间破草房给推倒了。然后又径直去村东王德仁家领赏,一路上看其他村民仍在犹豫,便更加笃定,这次的赏钱拿稳了。

这边王德仁正在府中等消息,下人来报,说村西有个叫赵三的求见老爷。王员外一摆手,让管家去看看,心中狐疑,这个赵三秃子脏兮兮的,跑来作甚?

不大一会,管家来禀报,老爷,这秃子倒识时务,自己扒了房子,领赏来了。要给他吗?

给,当然给,不过要写个字据,表示他自愿拆屋,让他画押之后,把银子给他。至于安置新居,告诉他耐心等待,可以先投亲靠友,如实在无栖身之处,把后院猪圈腾出半间,租金年付,每年2两纹银。

赵三得了银子,高高兴兴的带着儿子住进猪圈,做美梦去了。
得知赵三真的领到了银子,村里的闲人开始躁动起来,一部分人准备去画押领赏,剩下的分为两种,一种持观望态度,一种是坚决反对的。当第十个画押的人领赏之后,管家宣布,现银发放到此结束,接下来的每人十两将由王员外暂时保管,同意安排食宿,每月扣除费用,等安置新居再行结余。

管家又把秀才叫来,写了布告贴出去。这下很多人都没了积极性。王德仁提高了补偿金额,每人15两,限10日内自行拆除。逾期不拆者,将派人拆除。另由20名士卒组成巡防小队,日夜监察民情,及时上报。这些士卒由二管家带领着,每人手里拿着大刀,一路走过,白日下甚为耀眼。

一些摇摆不定的村民,开始陆续画了押。十日一晃而过,村西大半成了废墟,管家组织了猪圈修路队,日夜运送土石到指定地点。第十日晚间,江武差人请王德仁军营议事。王德仁风风火火赶了过去,一番客套之后,江武说道,王员外辛苦了,半月来工程很有起色,民众很顺从,等此事完成,江某一定向上禀报,为员外邀功。

王德仁点头道,能为左领大人效力,已是大幸,不敢言及功劳二字。只是仍有几十户顽固村民,不愿拆房修路,间或竟有未剃发者,着实可气,想必是不把佐领放在眼里的。

江武大笑,留发不留头,江某念及乡里故土之情,已然宽限了些许时日,员外勿虑,你明日自带兵将未剃发之刁民抓来几个,我倒要看看谁敢违抗军令,定让其人头落地。

王德仁一皱眉,缓缓道,佐领有所不知,非我王德仁怕事,只是这些刁民中间,颇有几个不是等闲之辈。虽有百余士卒,恐无胜算,折了佐领的兵丁,负了大人的英明,我实在担当不起啊。

哦----,竟有这等事情,你且说与我听,都是些什么样了不起的人物。江武道。

这几十户中, 首要危险的是张家老二,此人是前朝扬州府捕快头目,这个想必佐领是知道的,通缉要犯,此人心思缜密,智勇兼备,虽然不知是否在村中,但已经到了谁也不敢敲门去问的地步。第二是私塾先生独子杨骁,此人外表斯文,自幼习武,能拿百斤石锁,健步如飞。第三是本村屠夫,兄弟四人,平日里,杀猪宰羊,屠狗烹牛,性情暴躁,动辄刀斧相向,蛮横无比。第四就是田秀才,虽是舞文弄墨之辈,但颇有威望,我这个里长写布告,还要请他张贴,诵读,方能取信于人。剩下的刁民破落户,也多是平素清高仇富,慵懒散荡之徒。

江武心中一惊,张二哥的威名,他可一点不陌生。当年混迹花街柳巷,勾结官差之时,便有人经常提起这位总捕头,如何明察秋毫,神勇无比,另毛贼们闻风丧胆,现在居然要去面对此人,既担心又有种莫名的冲动。

但他不动声色的说道,王员外不用担心,区区前朝丧家之犬,几个乡野村夫,料也不是绿营兵勇的对手。明日我带100弓箭手在你后面设伏,将逃犯引出,乱箭射杀,就是大功一件,你我都能加官进爵。

王德仁一看江武满有把握,也不再疑虑了,对具体细节又商量一番,便告辞离开军营。
是夜,三更刚过,村前河边有十几条人影闪动,这些人一身黑衣,背着布包,手拿利刃,蹑足而行。

这村西地形比较复杂,民居面河向南而建,河水在村尾折转向北,流经一大片竹林,进入更大的河流。这几十户人家又被三条纵向的河沟分开,三座小桥勾连其中。传元末明初,盗匪猖獗,三个大户人家各自为营,互相照应,就有了如今的格局。

黑衣人穿过第一座桥,绕开田秀才和吴寡妇的院落,以及赵三倒掉的茅屋,在一些已经拆掉的废墟旁边集结,解下背包取出一些物件,拿在手中,继续行至第二道河沟边,留下两人伏在桥畔坟地,其余悄悄的过了桥。

前面就是屠夫四兄弟的院墙,十几间青石瓦房围城一个长方形,中间是大天井。隐约可见有两只土狗趴在路边。几个黑衣人分别往正门和侧门扔出几个圆球,在地上弹跳着滚出很远,土狗见状,赶过去一口咬定,却似乎被卡住了喉咙,呜呜的无法叫出声音。土狗疼得趴在地上前爪使劲挠着两腮。几个黑衣人乘机逼近20步内,乱箭射杀土狗,随即离开,掠过几间民居,直奔第三道河沟。

这第三座桥西,只有三户人家,居于村尾的高宅大院,是私塾杨家。中间是卖酱油的秦二爷,常年在江南贩卖酱油,空房一座。第三家便是张捕头的老父独居的茅屋。为首的黑衣人低低的命令:两名弓箭手留下,其余人随我过桥,缉拿要犯。七八个人过了桥,将茅屋围住,四人贴近前后窗户,捅破窗纸,把一袋什么物件悄无声息的倒进屋内,急速撤开数丈,屏息而立。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屋内传出一声惨叫,黑衣首领命令点火,一名黑衣人点着火把,同时其他人一拥而上,往茅屋泼洒松油,首领接过火把,扔在屋顶,顷刻间茅屋烧了起来,烈焰飞腾,火借风势,呼呼作响。

黑衣首领一声呼哨,所有黑衣人迅速撤离,消失在夜色中。

杨骁迷糊间听见有人叫救火,睁眼一看,天还未亮,听隔壁有人在喊叫,赶快起身,拿起床头的佩剑,出门去看。只见张二哥家的草屋处烟尘滚滚,间或有些火光。遭了,杨骁心中一惊,出事了,二哥不在家,但有老父一人,如是失火,凶多吉少。

老张家的草屋已成灰烬,家具、木梁等硬木上仍有余火。喊叫者是屠夫的邻居,家里是做豆腐的,四更之前就要起来打水劈柴、架锅推磨。这日才起床如厕,听得屋外有急急的脚步声跑过,吓了一跳,摸了摸脑袋,还没去剃发,是不是官兵啊。赶紧从后门出来,猛然间一抬头,发现河沟对面好大的火光,不好,着火了,转身回去拿了木桶,叫上老婆孩子,救火。

到老张家一看,傻了,这火不是一般的大,烧的呼呼作响,草屋只剩下架子,泼了几桶水,无济于事,于是扯着嗓子大喊救火。这一喊,房梁一下子塌了,火还小了一些。杨骁之后,胡家兄弟也相继赶到。杨骁紧锁眉头,沉默不语,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老张头肯定葬身火海了。二哥那夜喝酒时说过,有事到江边芦苇荡找他,但这事也太大了点,该如何是好呢?

胡老四手里拿着两把杀猪刀,嗷嗷直叫:他奶奶的,这是哪个王八羔子,竟敢到咱二哥家放火,让老子知道了,非把他剁成肉酱喂狗!胡家大哥冷冷说,四弟,狗也死了,恐怕只能做人肉包子下酒了。

什么!气死我了,怎么死的,究竟是谁,我要扒他的皮!老四把杀猪刀蹭的直冒火星。

小先生,你咋不说话呢?给我们拿个主意,我们听你的。胡老三对杨骁说。

杨骁略一迟疑,说:这是纵火,松油味犹在。眼下只有清军有这么多松油,二哥是通缉要犯,所以此事乃江武主谋。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要搬动,天明时清军必到,不要给他们留下口舌。另外田秀才那边,你们去告知今夜情况,但让他不要妄动,他不是江武打击的目标。

胡老四听了半天,插嘴道:那我们兄弟咋办,难道要剃发拆屋,做顺民不成,这口鸟气实在难消!

但是,如果你们与江武为敌,后果和二哥是一样的,以后可就无法屠猪宰羊,过安生日子了,妻儿老小也要跟着受苦,难道你们真的忍心吗?杨骁反问道。

胡家老二这时说了话:是啊,小先生说的在理,老四没有后顾之忧,老三和我,子女年幼,万一有个闪失,咋办呢?

杨骁看了看天色,已经有点微明,说道,现在只有两条路,第一条,回去准备酒菜,剃发留辩,迎接清军。第二,十里外芦苇荡二哥安排了船只,妻儿老小渡江南下暂避,我等在此周旋,同生共死。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5 17:50
(4)
天色渐亮,胡家老二手拿双板斧在前带路,后面跟着胡家和杨家的家眷十几人,胡家老三腰里别着尖刀断后,已经穿过竹林,沿着河边田埂急急前行,约莫半个时辰,到达江边芦苇荡,天光大亮,由江堤朝下看,遍地芦苇,足有二里多宽,绵延数十里,近有白鹭飞翔其间,远有帆影逐浪而行。薄雾弥漫,不见江南丘陵。

不多时,有一渔夫打扮的男子,划着小船穿过芦苇丛,击楫而歌:浊浪滔天舟行险,荒滩弄舟龙在潜。潜龙勿用正初九,偶得江风一缕闲。

男子唱罢,胡家老三一抱拳:敢问渔家,骤雨将至,附近可有暂避之地?男子微微一笑,抱拳拱手:壮士随我上船来。说完一声唿哨,近旁芦丛又划出一条稍大点的木船。十几人赶忙上船,两渔夫竹篙轻点,小船消失在芦苇丛中。芦苇丛里的水沟纵横交错,涨潮时沟满壕平,退潮时仍有积水。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小船达到在地势较高的土坡边停下,土坡上长满芦苇,看不出异样。渔夫让众人稍后,自己爬过土坡,不一会又回来,身边多了张二哥。

张二哥一抱拳:胡家兄弟辛苦了,大家随我来。众人翻过土坡,眼前几丈之内,全是细碎的乱石,被江水冲刷的异常干净,且土坡向内凹陷约有两间房那么大。二哥一摆手说,请各位在此休息,今夜有船接大家过江往南暂避。

安顿好家眷,胡家兄弟正要向二哥说明来意,二哥苦笑了一下,说道:胡家兄弟,事情我已知晓,恨只恨那江武阴毒,今日我定和他做个了断,你们护送大家南下,带我书信一封与杭州府洪四爷,此番事了,我若生还,则去杭州会合。

一切安排妥当,张二哥提刀直奔竹林而去。
田秀才家门前,聚集了一些所谓刁民,各个手持钉耙、锄头、钢叉。有人说:秀才,老张头被烧死了,那清军和土匪有啥两样,我们就是不拆房子,不住猪圈,大不了拼死一命。

秀才皱了皱眉,说:大家不要慌,纵火杀人之事,尚无定论,按理当报与里长,再行计议。这刀剑无眼,如一时莽撞,再误了性命,家中老小谁人照顾。

人群中有人吼道:王德仁那老小子勾结清军,根本不会主持公道,找他何用。

那也要先礼后兵,现在毫无准备,王德仁府里住了一百清军士卒,几十把钉耙锄头怎样与其较短长。秀才说完,大家都低头不语,冷静下来想想,绿营军再不正规,就算全是偷鸡摸狗的流氓无赖,那也比普通老百姓的战斗力要略胜一筹,加上人多势众,如果硬来后果可想而知。

田秀才见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道:王德仁无非借清军之势,乘机敛财,欺压良善,虽世道离乱,律法不存,但即便是江武,料也不敢承认杀人放火之事,故表面上,还需有人去向王德仁报告此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等皆有违剃发令,且拖延拆屋铺路,清军也可据此抓捕,果如此只能玉石俱焚,做最坏打算。你们即刻回家,收拾财物,带上家小,每人备残砖百块,入胡家大院死守。

有人发问:秀才,胡家兄弟万一不让我们进去咋办?

这么嘛,你们去了便知,秀才勉强笑了笑,说:事已至此,我们村西各户,唯有互相扶持,才能度过此劫,胡家兄弟断不是胆小怕事的鼠辈,大家赶紧依计行事。

众人听罢,各自回家准备了。秀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长舒了一口气,关上院门,进到堂屋,一屁股坐在桌前。门帘一挑,内屋出来三个人,杨骁、胡四、张二哥的贴身侍卫-张彪。胡四说道:二哥果然没有说错,这秀才用兵,头头是道啊。秀才摇了摇头,苦笑: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我手无缚鸡之力,休要嘲笑与我。

岂能以武力论英雄,秀才仁义,众人皆知,你不剃发归顺,读书人有此傲骨,不易。杨骁说,我等怀良善之意,安居村野,乐天享命,然世事无常,山河变乱,含辱偷生也不易,无奈反抗,也不违天道人伦。

胡四,你回家后挑选十名机灵的壮汉,每人配一把短刀,等秀才将王德仁引入三桥之内,你即带人毁掉一桥,伏与赵三家附近废墟旁,多备残砖,如遇王德仁的残余士卒败退而至,先以乱砖击打,而后捕杀之,尽力勿留活口。若是江武率部涉水过河,需派一人去竹林通知二哥,余人躲藏,放江武通过,待江武进入二桥内,伺机毁坏二桥,断其后路。如最终战事失利,你带这些人去江边南下逃命。吩咐完胡四,杨骁对张彪说:张兄弟,你有实战经验,胡家院子就交给你了,只有残砖,火把,猪油和一干庄稼汉,王德仁从三桥进入之前,你每隔一户找出一人,在各自门前佯装观望,勿使其生疑,待其进入一桥,让他们迅速撤回胡家大院,四门紧闭,准备应战。

胡四和张彪各自离去,秀才颇为顾虑地看看杨骁,说:小先生,以你一人之力,怎敌过王德仁百余士卒?

呵呵,杨骁微微冷笑,说:没有百余,秀才你太老实了,王德仁必要留几十人看护家院,为防消息走漏,引发骚乱,今日这些人将被看管在他的庄园内。我已飞鸽传书给同门师兄,他正带领师兄弟从二十里外赶来。另外我的六个门生愿冒死助我,已埋伏在二哥家附近。你只管引王德仁去勘察现场。记住,如我说出军爷留步,这四个字,你即往竹林方向跑,切勿回头,二哥在竹林等你。

好吧,秀才点点头,小先生想的周全,生死由命吧。

正说话之际,外面有人咚咚敲门,杨骁一拱手:秀才,我去也。转身从后门离开。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5 17:51
先复制粘贴到这里,明天继续。
作者: 路人甲    时间: 2010-12-25 18:09
先顶到这里,明天再顶
作者: 老刘    时间: 2010-12-25 19:57
俺先占个位

明天继续占
作者: 淮草1977    时间: 2010-12-25 20:10
先看到这
明天接着看
作者: 四喜四喜    时间: 2010-12-25 21:39
先也看看凑凑热闹
明天接着凑热闹
作者: 云水怜心    时间: 2010-12-25 21:50
今天来看看 明天接着来
作者: 琴雪飞    时间: 2010-12-26 00:34
只看该作者   小中大   地下室  发表于: 10-05
俺们村的那点事儿连载5(杀机徒起)

秀才开门一看,原来是去报案的村民。那村民道:田秀才,里长说今日事情太多,要晚点才来。秀才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稍稍安定了一点。忽然杨骁从墙拐角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那村民的手腕,拉进门里,低低的声音对秀才说,快关门!秀才都愣住了,不知所措,杨骁又说一遍,进来,关门! 5^F]tRz-  
A9 n41,h  
那村民被杨骁捏的生疼,叫道:小先生,快松手,疼死了。杨骁冷笑一声,道:且慢,我来问你,你真的去了王德仁那里吗? =jUnM> 23  
N*1  
这---,我---,没有。那村民犹豫地回答。杨骁松开手,问:为何不去? l:z };  
)OUU]MUH  
我到王德仁的猪圈外面,看见很多清军来回走动,杀气腾腾,一想,我没有剃发,恐怕又去无回,就又退回来了。那村民战战兢兢地说。 3uO8v{`  
#7C6yXb%  
哎,杨骁叹了一口气,说:别忘了你一家老小还在胡家,你若说了假话,休怪我不念乡里之情。这样吧,你跟我走,如何? ~>w:;M=sV8  
\\>;%Ji  
村民连连点头说是,秀才额头又冒了汗,问杨骁:小先生,现在怎么办?王德仁恐已生疑。杨骁说:稍安勿躁,我现在回去布置,你亲自往东村去,做报案状,我想,王德仁已经赶来,你可在半路遇上,然后依计行事。 'RQiLUF  
~*kK4]lP  
秀才点点头,心又悬了起来,目送杨骁二人从后门走了,来到前院,洗了把脸,定了定神,这才出门,朝东过桥而去。刚进入村东地界,迎面来了两匹马,后面跟着一队清军,有六七十人的样子。秀才抬头细看,左首马上正式里长王德仁,右首马上一员武将,腰佩弯刀、箭囊,背后背弓,看服饰打扮,不像汉人。 p|s2G~0<  
.pKN4  
秀才走上前去,擦了擦汗,说道:王员外,我正要去找您,村西出了命案。王德仁一脸惊讶,问道:田秀才,村西谁家出了命案? hG~Uz   
x Zg7Jg  
是西面第三家的老张头,被火烧死了。您快去看看!秀才说完,转身欲走。马上的武将喊道:慢着,你好大胆,剃发令颁布日久,你竟还是散发披肩,给我拿下! wNR= ?Z~  
*cQz[S@F  
命令一出,上来两名清兵,按住秀才的肩膀,反剪双手,就要捆住。王德仁忙说:额大人,这是本村的田秀才,手无缚鸡之力,我看就不用上绑吧。村民见了不好看。 No~ 6s.H  
aLHrl6"  
哦?那好吧,退下!田秀才,我且问你,你为何对剃发令置若罔闻,公然与我大清作对?清军首领斜着眼不屑地质问。 a^x  0 l  
)Kr(Y.w  
秀才只觉得双腿发颤,声音发抖,颤颤地说:正欲剃发,正欲剃发,近日搬家事情颇多,一时忘了,该死,该死! 4NI ' (#l  
?qIGQ/af&  
哈哈哈!这汉人竟如此胆小,可惜了满腹诗书,所谓礼仪之邦,泱泱大国,羸弱至此,该亡!哈哈!清军首领得意的大笑。 MKe *f%  
| 4% v"U  
本来秀才心中极其恐惧,被他这一笑,一股怒气直冲顶梁,反倒平静了许多。 #-A5 Z;TD.  
F-i&M1 \\_  
清军首领一摆手,对田秀才说:正好本将军要前往村西督促拆屋剃发,那就先看看命案吧,你头前带路,若有不实,我即刻取你人头。说罢按了按腰间的佩刀。秀才忙道:小人句句实情,将军明察。心 BHIM'24bp  
/T{mS7EpYc  
中暗想,只当这颗脑袋已经不是我的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否威风到最后。 sgR 9d  
we @Yw6<  
王德仁进入村西三桥,看见秀才家院门大开,隔壁的寡妇正在喂猪,远处一些村民三三两两,似乎议论着什么,心里默念两个字:淡定。到了二桥内,就听得胡四的叫骂声:谁他娘的杀了我们家的狗, Wl?<c uw00  
td%Y4-+-  
谁!别让老子知道,老子要扒了他的皮!王德仁心头掠过一丝惊恐,不过转瞬即逝,他自问自答:胡四再横,也只是个屠夫,能敌得过清军吗?不能。 ~LSy7$rz  
zab w!@]  
进入一桥,清军首领立刻下令,驱散看热闹的七八个村民,将老张头家四面围住,他下了马,手握腰刀,王德仁在前,秀才在中间,步入现场。两间不大的草屋,已经烧得全是灰烬,横梁、椽子,散落在地,烧得炭黑,间或有水浇过的痕迹。 m2wp m_vV#  
eO~eu]r  
王德仁转身问秀才:何时起的火,谁最先发现的?秀才回答:三更时分,是隔壁私塾的小先生发现的。 #dL5x{gV=  
?#x'_2  
那私塾先生何在?把他叫过来问问。清军首领说道。王德仁附和道:是的,是的,来人,到西首第一家把杨骁叫来。 9$8X> T^   
tvv[$ b &  
不大一会,杨骁来在现场,发髻散乱,脸上且有三分睡意,上身穿了个小褂,下面是大裤衩,一双虎纹长筒布靴却绑的挺好。这打扮太不伦不类了,连早有准备的秀才也大为惊讶。杨骁冲着清军首领一抱拳,说道:听说军爷急差小的前来,小的正在酣睡,来迟一步,恕罪,恕罪! ^&quotfDTyA  
3{6ps : w  
哈哈,有人说中原武林藏龙卧虎,今日一见,果然有奇人异事。清军首领语带轻蔑,继续说:听说村西有一文武双全的义士,叫什么杨骁,可是你么?杨骁理了理散发,说道:正是小的,不堪文武双全,浪得虚名而已,军爷见笑了。清军首领点点头,说道:不全是虚名,这嘴皮子功夫还是可以的。旁边两名亲兵,一阵窃笑。只有王德仁阴沉着脸,心中似有很多狐疑。 Bi %Z2/  
wA{*W>i  
我且问你,这张家半夜着火,是你亲眼所见否?王德仁上前一步,盯着杨骁问到。 "K/[[wX\\b  
5+o 2 T]  
是的,小的三更后起夜,看见火光,便过来瞧瞧,发现张家房子烧了大半,赶紧回去拿桶提水,再过来一看,就烧得差不多了。浇了几桶水,累的够呛,火扑灭了,我就想,反正烧成这样了,回去再眯一会,天亮报告里长。谁知道这一觉睡到现在,真是该死!杨骁摇头晃脑,说完了事情经过。吐沫星子差点喷到王德仁的脸上。 < .y;&a o  
>|y>e{P  
王德仁往后退了一步,问道:杨骁,你可看见是谁人纵火? nYmf(DV  
|k/`WC6As.  
没有啊,我到这里都烧得差不多了,也许是天火吧,请老爷明察。杨骁回答。 " 6 uTo0  
7[(Lrx.pM  
清军首领一指王德仁,说:你去看看可有人被烧死。王德仁小心翼翼,走近现场,俯身低头找了半天,惊道:这主梁下似乎有人被压着。清军首领一挥手,两名士卒过去,抬开木梁,清理了一下灰烬,回来报告:将军,发现一具尸体,面目全非,看不仔细。 ubiQ8Bx  
GGYX!=]~  
哦?清军首领对身旁的王德仁说:王员外,杨骁是张家邻居,你带他去辨认一下可是张家的人。王德仁招呼了杨骁过去看,杨骁蹲在地上前后左右看了半天,慢慢站起身,欲言又止。清军首领叫道:杨骁,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有何隐情。杨骁抬起头,眼睛有点发红,说道:军爷,这尸身应该是老张头,但皮肉具已烧焦,我是凭残缺的齿骨判断,不敢定论。要不让里长再来看看。 *##QXyyg  
S.zg&   
王德仁听闻杨骁的话,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应是那老张头没错。说完赶紧走出了废墟。清军首领说:既然如此,那大概就是老张头吧。看看旁边的秀才,忽然问道:田秀才,依你之见,这老张头家为何半夜失火啊? R (+h)#![  
*93l${'  
秀才正在愣神,冷不防被这一问,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说:小人也不明白,这,这好好的为什么失火了呢?王德仁看了秀才一眼,说道:将军,我看着老张头是 字坟 ,与他人无关。  m^W*[ ^p  
&;SwLDF"1  
啊! 字坟 ?不至于如此吧?秀才有点着急,竟然打断了王德仁的话。清军首领一摆手,说:王员外有何高见,不妨细说。 PE OM1oY)w  
N>W;0u!  
这个嘛,王德仁略迟疑了一下,提高声音说道:自拆屋修路以来,以 字坟 暴力抗法者屡见不鲜,前有作坊老板娘唐氏 字坟 重伤不治而亡,后有养猪的陶氏父子,再有钟家三人,因风势太大,烧成重伤;极少数刁民利欲熏心,为求额外银两,尝 字坟 以死威胁; s8`}x_k=  
r&H=i  
杨骁忽然朝清军首领一抱拳,说道:军爷,王员外这话不妥啊,若是老张头为讹诈 字坟 ,须得有命去花这个银子,半夜 字坟 ,必死无疑,既然必死,要银子何用?王德仁心头掠过一丝惊恐,强作镇定,说道:这老张头,逆子张伯乾,仍然在逃,即便不是为了讹诈,也可能是怕受株连,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总而言之,这老张头与人无仇无恨,自然不是他杀。 uOivnJ?  
D;1 6}D  
清军首领提高了嗓门说道:王员外说的对,不管这老张头是否 字坟 ,最后也都是死路一条,既不剃发,也不拆屋,还包庇通缉要犯。这样死了也好,本村其他仍抱有侥幸心理之村民当引以为戒,今日午时三刻,所有村西住户到村东教场统一剃发,为防节外生枝,村西民众即刻开始,概不得外出,违令者斩立决。说罢,转身想要离开。 0xvMR&.H  
W>aQ tT  
杨骁忽然箭步向前,大喊一声:军爷留步!眼看欺近清军头领,近旁两个侍卫见势不妙,正欲拔刀,杨骁垫步拧身,腾空跃起,越过清军首领,两脚直踹侍卫的心口,两侍卫应声倒地,清军首领朝后退了几步,一手握住刀把,一手捂住脖颈,鲜血从指缝喷出。杨骁双脚轻轻落地,手中已然多了一把短剑。几丈开外的绿营军都惊呆了,杨骁身后,清军首领“嘭”的一声,直挺挺倒地。 LLXg  
ntA[[OIFO  
眼前的惊变,秀才和王德仁都还没反应过来。等王德仁大叫:抓住杨骁!之时,绿营兵才挺长矛向前合围杨骁。杨骁转身上前一把抓住王德仁的衣领,短剑抵其咽喉,低低的声音对秀才说:快跑!北面又啊、啊地应声倒下五六个士卒,秀才一看,赶紧朝北面跑,冲出即将围拢的缺口,一路狂奔而去。 vu !j{%GO  
y{&{=1#  
王德仁语带哭声,叫道:且慢,有事好商量。 T_5*iwI  
@M1yBN  
让他们退下!杨骁说道:谁敢上前一步,我要你狗命。王德仁无奈的挥挥手说,退下,退下,都退下!杨骁正前方的士卒朝后退了两步,侧翼和背后的士卒未退,两名侍卫已然捂着胸口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举刀直指杨骁,叫道:大家休乱,左领有令,任何敢于阻碍对抗剃发拆屋者,格杀勿论,不惜一切代价,里长也不例外。我们有70人,杨骁插翅难逃,不用怕他,一起上。说罢,挺刀向前,忽然眼前寒光一闪,感觉右臂一阵刺痛,钢刀落地。定睛看时,右臂上多了一颗铁蒺藜,伤口不大,只流了一点血,看时已不怎么痛,想弯腰捡钢刀,右臂却麻木无力。左上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别费力了,你右臂已废,要不要再来一颗。 &"~,V6,q  
8S[ <[CH  
杨骁循声望去,却见七八丈外隔壁空房的屋顶上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美少年,手拿木叉弹弓,嘴角含笑。不认识啊,杨骁暗自纳闷。另一个侍卫听了肺都要气炸了,将手中钢刀扔向房顶。美少年并不惊慌,抬手就是一弹弓,只听得半空中一声脆响,钢刀斜斜落地,差点砸中一个士卒。那侍卫朝靠近墙边的士卒使了个眼色,几个士卒顺着墙悄悄离去。转过墙角。杨骁自身难保,又为那美少年捏了把汗。却听得屋后传来几声惨叫,绿营军一时乱了阵脚。 ZYl-p]\\*y  
l"~h1xk~  
杨骁心中着急,不能再耗下去,要速战速决,眼看清军一阵慌乱。杨骁把王德仁往前一推,正好撞到受伤的侍卫身上,他自己就势身子前探,捡起地上的钢刀,回身跳起一招拨草寻蛇,刀锋划过两名士卒的咽喉,脚踩第二排士卒的头顶一掠而过,跳出圈外,四名士卒应声倒下。北面六个弟子手拿利刃,一起向近旁的外围清军发起进攻。顿时有倒下四五个士卒。 4X(1   
kG|>_5  
杨骁也转身杀入清军之中,霎时间刀枪碰撞的声音叮铛乱响。此时西面空房墙边冲出七八个人,各个手拿兵器,二话不说,砍杀进来。不一会功夫,放倒十几个士卒。清军死伤将近三成,本就是些流氓地痞组成的乌合之众,今日遇到高手,阵脚大乱,向东溃败。到桥头又遇四人截杀,慌乱中有十几人跳过河沟仓皇东逃。后来的几人欲上前追杀,被杨骁拦住。杨骁说道:多谢各位师兄及时赶到,赶快清理现场,死尸全部掩埋,伤者捆起,带到屠户院内看押。 :3E8`q~c1  
~,M;+T}[r  
且说那扔刀的侍卫,带着10几人如丧家之犬,往东败逃。 H;b'"./  
(字坟:前清以来,诸多文字刑满释放,至后清天朝,新入狱者愈多,因其不死之特性,虽身陷囹圄,仍可给世人无限遐思。) {$u@6& B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隐藏评分记录清空我的评分动态 共 条评分  
回复 引用 举报顶端  

江北有一人 在线
   

级别: 班长




UID18749 精华 1 发帖242 经验110 点 金币162 元 在线时间105(时) 注册时间2006-05-08 最后登录2010-12-25  只看该作者   小中大   5楼 发表于: 10-05
俺们村的那点事儿连载6(且战且退)

十几名绿营军急向村东逃去,并未在意村西路上一个村民也没有。正经过屠夫家门前,忽然间,前面墙角出来一条水牛,硬生生挡住了去路,头前几个脚步顿时慢了下来,头顶上空顿时砖如雨下,这下惨了,有六七个被砸到脑袋,有的抱头,有的摸脚,乱作一团。领头的侍卫冲着那头牛一刀砍了过去,水牛惊叫一声,掉头就跑。地上站起一人,手拿长柄斧头,劈向侍卫,侍卫举刀招架,当啷一声,钢刀被震落。侍卫转身就逃,张彪紧赶两步,飞起一脚,踹在侍卫后背,侍卫扑倒在地。此时有五六个清军乘机逃向二桥。屠夫家远院门大开,涌出二十几个村民,将剩下的清军扭翻在地,捆起来,拖进院内,关了门。 9cw4tqTm  
I;|5C=!  
惊魂未定的清军刚过二桥,又遭一顿乱砖袭击,各个狼狈不堪。前后左右出来十几个壮汉,为首的胡四,大喊一声:尔等再不快快投降,四爷就给你们放血了!清军一听,实在没辙,纷纷扔了刀,跪在地上。 a s< q  
/="D]K)%b8  
绑了!胡四一声令下,有人拿着绳子上前,把几个人用一根长绳串成一排,推推搡搡,押入大院。杨骁早已等在院内。院内还有二十几个俘虏,排成两排,蹲在地上。旁边地上放了一堆缴获的长矛钢刀。杨骁箭步跳上高台,大声说道:各位乡亲父老,杨骁迫于无奈,领子弟、同门斩杀清军数十人,大祸将至,如有不愿留此是非之地者,可急速离开,杨骁愿散尽家财,作为盘缠,分与众乡亲。 Ig?.*j ]  
pFv[z':&Q  
胡老四听罢,嚷道:小先生,你没啥错,换了我,也要杀人了,这些鸟人,死一个好一个。众村民也表示不愿离开故土,杨骁便说:既然如此,胡四你还是带老幼妇孺,到我家暂避,那里地势险要些。有勇武不畏死者,可随我在前抵挡江武人马。 DT7-v4Zd  
"`1of8$X7  
胡四即带妇孺老幼离开,余下十几个壮汉,各选顺手的兵器,准备以死相搏。 \\SHD  
NId~| &\\  
再说江武昨夜命人火烧张家之后,并不寄希望于将张伯乾烧死,只是一招引蛇出洞。天明差人告诉王德仁处的驻军头领,午时三刻将村民带至村东教场。他的想法是,安排弓箭手密布教场四周,自己带骑兵在稍远处设伏,那张伯乾得知其父被烧死,必来教场生乱,到时两重包围,料定可以生擒要犯。谁知人马安排妥当,等了良久,眼看午时将至,村西未传来一点消息,按理说整队清军去带回几十村民,应不是问题。江武实在等不下去了,吩咐找两个人去村西探听一下情况。 Y$`hudJ&  
qeO6}A"^|  
一盏茶的功夫,探子回报:左领,通往的村西的桥梁毁坏,隔着河沟望去,村西甚是安静,村内无人走动。小的感觉不妙,就没凫水过去,折回来禀报,请左领定夺。江武疑云顿生,暗想:不好,一队人马过去了,却异常安静,怎么办?村西难道成了龙潭虎穴? VkP:%-*#v  
Wp9 2sm+  
江武这左领的职务并非虚来的,经他之手,抓获的绿林汉好、抗清义士少说有几十人,玩命斗狠本是他的天性。一干属下都在看他行事,他低沉的声音,说道:骑兵留守,其他人随我到村西,我要亲自看看这里有何古怪。 5KPPZmO  
,aj+mlZd2  
不一会儿,江武领着二十名亲兵,五十名骑兵和一百名弓箭手浩浩荡荡,来在三桥之外。正午阳光刺眼,江武手搭凉棚,往对面观瞧,确实不见一人。十来米宽的河沟上,木桥被拆的干干净净。江武犹豫片刻,唤来一个亲信,吩咐:带几个人到近旁的竹园里砍些结实的竹子,做成简易竹桥,快去!亲信领命去了。正在此时,百步外秀才家的院墙上站起一个人来,冲着江武喊道:河边站的辫子军头,快快报上名来,如若不然,我要开弓放箭了! (Ss77~W7  
'r?HL;,q  
江武定睛观瞧,矮墙上立着一白衣男子,文生公子打扮,手拿一把两尺长的大号折扇,慢条斯理地游目四望。江武冷冷说道:我是绿营佐领江武,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有胆来河边一叙吗? u4*]jt;H  
Vwh&^{Eh  
白衣男子哈哈大笑:江武,你倒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我看你还是放下屠刀,重操旧业,花街柳巷才是尔等的归宿,强逞英雄,到头来还是鸡鸣狗盗之辈。江武一听,顿时火大,自当了佐领以来,从未被人如此揭过老底。他也不说话,从近旁的亲兵手里拿过弓箭,左手推弓,右手拉弦,嗖的一声,一支雕翎箭飞了出去。 Go+,jT-  
/*p?UW<*4  
就听得白衣男子 啊 的一声叫,在矮墙上摇晃了一下,跌入院内。江武兀自高兴,想不到随便蒙一箭,竟然射中了。谁料想白衣男子又跳上矮墙,大声说道:不好意思,刚才风大,把我吹下墙了,江佐领虽未射中,但足见你神勇过人,在下佩服,要不你再射我一箭,怎样? dgqJ=+z 0y  
G|Yp <W%o  
江武这个气啊,没射中,那就再来一下吧,说着拿起一支箭,。这次白衣男子比他快了点,长折扇插在背后,手里的弓箭已经拉开,一松手,羽箭直奔江武射来。 [@?.} !  
`:jW.KO  
江武赶忙往旁边一闪,还未站稳,羽箭斜斜射入近前地上。这下江武气坏了,吩咐左右叫来十名弓箭手,一字排开,顷刻间,十只箭射向白衣男子。白衣男子也不躲闪,打开硕大的折扇,来回连扇了几下,箭矢碰在折扇上,当当作响,掉落在地。白衣男子哈哈大笑:江佐领,还有多少支箭,统统射来,何必浪费时间。 `q{'_\\gVt(  
BHBT=,sI  
江武叫道:你这鼠辈,不敢近前说话,待我浮桥架好,过去把你的墙给拆了,我看你往哪里躲!说话间,有士卒抬着三丈多长,两尺多宽的竹桥来在近前,架在原来木桥的基础上。江武命令道:弓箭手掩护,其他人随我过桥。说罢自己率先踏上竹桥,晃晃悠悠走了过去,抬头看白衣男子,已然没有了踪影,心中暗道:果真胆小,如在我过桥时放箭,就危险了。 mM^8 YL  
f!kdcr=/"  
绿营军轻装过桥,留下20名弓箭手,在对岸看护马匹。江武首先命人围住秀才家,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一个人也没找到。接着清军在三桥内,挨家挨户的搜索,居然未发现一人,江武觉得事态严重。正在他左思右想之际,大队人马已来到二桥之侧。木桥完好,但是河沟那边胡家大院四周都种有老杨树,枝叶掩映下的胡家大院,安静异常,让人觉得有点恐怖。骑兵头目走到江武近前说:佐领,让小人带重甲士卒缓缓推进,您在后压阵。 wTuRo J  
Gqz)='  
江武点点头,说道:好吧,我倒要看看这些乡野村夫能玩出什么花样。 28qWC~/9  
@KRn3$U  
不一会,重甲士卒全部到河沟对岸集结,江武领亲兵正待过桥。胡家院子的东门楼之上,一声轰响,飞出一个尺余长的物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并在重甲士卒头顶爆炸,士卒吓的抱头蹲在地上。江武缓过神来在后面命令道:给我冲上去,爆竹而已,不用怕。弓箭手,放箭! Ty`=U>K|  
5N</Z6f'o  
重甲士卒缓缓向东门楼靠近,弓箭手密布河边,一时间,箭如雨发,但是东门楼据江武百步以上,箭矢到那里已处于末势,加上枝叶遮挡,羽箭纷纷落地。而门楼上的爆竹又响起来,这次打中了一个重甲士卒,士卒手指被炸断,疼的嗷嗷直叫。头目举刀命令:朝前冲,后退者格杀勿论。重甲清军来到院墙之下,院墙上冒出十几个人头,手拿石块,往下就扔。几名士卒被砸中脑袋,伏倒在地。 yW,#&>]# |  
l{SPV8[i  
江武命令道:砸开院门!几名士卒拿着刀斧,在院门上乱砍。忽然从杨树上倒下很多猪油,泼在重甲士卒身上,随即有火把扔下,原来每棵杨树上都藏了一个人。顿时有十几个士卒身上着了火,满地打滚。院门大开,里面杀出二十几人,腰间配着各式兵刃,手里一律拿着长矛,与重甲士卒厮杀。树上的十几个人跳入院墙之内,重新关上大门。墙头间或有冷箭放出,几丈之遥十分精确,专射腿部。江武一看,五十重甲士卒,受伤的已有将近二十人,战斗中的士卒和院内杀出的人数相差无几。士卒虽有重甲在身,但对手似乎都是练家子,交手之间高下分明,一旦被这些人近身,士卒总是无法提防,刀剑招招不离咽喉脖颈要害。这样下去不行,江武大喊一声:撤。 GQAg ex)D  
4)Wzj4qW  
尚未受伤的二十余士卒,朝河边撤退,转瞬间,又倒下几个。对方也打开院门,撤回院内。江武急了,五倍于敌方的优势,竟然不能攻克一座宅院。他命令弓箭手上前,过桥靠近东门楼,只要见人,即刻射杀。重甲士卒在中间,他自己领亲兵断后。命令拼死向前,后退着立斩。 <yaw9k+P  
s zs3x-g  
弓箭手心中惧怕,都是轻甲,仅有短刀护身。所以只能边走边放箭。这下好了,那些躺在地上受伤的重甲士卒,好几个都被力小的弓箭手误射。大多数羽箭飞过墙头,射进院内。院内传来一阵惨叫声,似乎很多人被射中。弓箭手欺近院墙,江武离东门楼不到50步,停下脚步,命令道:给我放火,把门烧掉。其余人包围这个院子。不多时,胡家大院被团团围住,院门也被破开。但里面竟无一人冲出,江武很是纳闷,命令亲兵冲进院子。忽然院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江佐领救命啊!江武生怕有诈,一点手,叫了一个亲兵,让他进去看看,亲兵探头往里一看,赶忙把头缩了回来,回道:佐领,不好了,王员外中箭了。 E6\\~/=X=%  
~=]@], {  
江武分开众亲兵,走到近前一看,院子中间有几十个清军被结结实实的捆成一团,王德仁也在其中,肩膀中箭,正在哼哼呢。被捆的清军,有的射中要害,已经死了,多数被射伤,羽箭插了一地。看样子一个刁民也未在院内。邪门了,江武快步走到王德仁近前,说道:王员外,那些刁民哪里去了? ill'K Py  
JWjp<{Q; 1  
他们,他们从西门跑了!王德仁有气无力地回答。江武又问:额将军呢? i]WlMC6  
&IY_z0=  
死了,在老张头家那里,被杨骁所杀。王德仁语气中仍然带着几分惊恐。 3$f5][+U  
Y-k~ 7{7  
啊呀!江武大叫一声,一把抓住王德仁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你可知那杨骁去了哪里? &=O1Qg=K  
PS;*N 8  
王德仁颤抖地说:听他们说,在竹林会合。江武又问:竹林在哪里? 过一桥,向北5里,王德仁答道。 \\(t>(4s_~  
I`>%2mP[C  
江武急急转身,往外就走,命令队伍过一桥向北,务必要取杨骁人头。 QRa6*AYm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隐藏评分记录清空我的评分动态 共 条评分  
回复 引用 举报顶端  

江北有一人 在线
   

级别: 班长




UID18749 精华 1 发帖242 经验110 点 金币162 元 在线时间105(时) 注册时间2006-05-08 最后登录2010-12-25  只看该作者   小中大   6楼 发表于: 10-05
俺们村的那点事儿连载7(残阳如血)

江武领着清军,沿田间小路顺河沟往北,远远的就看见前面一大片竹林,绵延数里。隐约看见白衣男子带着一干人,进入竹林。江武命令士卒,脱去重甲,丢下长枪,弓箭手只带短刀。一百多名清军分两路从东南两面进入竹林。自己带亲兵绕道竹林背后静守。此时太阳已经偏西,竹林里竹叶繁茂,遮天蔽日,只有弯曲的小路通向竹林深处。 ="E V@H?U  
/hR]aw  
清军没走出百步,就有人啊的一声惨叫,捂着脚倒地,几个士卒过来,拨开地上的竹叶一看,下面有个尺把深的小坑,里面固定着一个捕獾的夹子,獾在这一带很多见,有两种,小点的叫狗獾,大点的叫猪獾,这个夹子算是大号的了,而且夹子的快口不是竹子削成的锯齿状,而是铁齿,被夹之后,铁齿深入骨肉,士卒痛苦不堪。正在处理,前面又传来惨叫声。头目赶快命令穿轻甲的骑兵在前,以长刀探路。不一会,有士卒长刀挑起一根绳子,正不知所措,迎面忽然飞来一段木头,躲闪不及,被木头击中,口吐鲜血,倒地昏死过去。清军有些慌乱,不敢前进。头目抽刀喊道:不准退,小心向前。 H43D=N&  
fbkjK`_q  
就这样走了一盏茶功夫,与侧面的清军会合,清点人数,伤了二十余人。忽听得四周竹林里有窸窣的响动,正欲看个究竟,嗖嗖嗖,竹林里飞出几十只无羽短箭,只有尺余长,很多士卒应声倒地。头目拔出一根短箭,发现箭身是细芦杆,箭头是钢针,这么短的箭应该没什么威力,为什么士卒都倒地不起呢?再一看伤口,有一大块淤血,是毒箭,大家小心,头目高声喊道:单队拉开间距,一直走,不能停。 {627*6,  
3o^ M%  
这下队伍排得挺长了,前面已快到竹林边,后队还在竹林深处。头目又觉得不妥,返身清点人数,又少了二十几个。急忙下令全队跑步出竹林。等到了竹林外面,江武已等候多时,看一个个士卒跑的气喘吁吁,问道:里面什么情况,快快讲来! k]YGD  
g+*[CKO{  
头目结结巴巴回答:佐领,什么也没看到,死伤了五十多个兄弟。 `vBa.)u  
5(Oc"0''H  
什么?你说你什么都没看到,就损失这么多人?江武火冒三丈拔出佩剑,就要斩杀那头目。另外一个头目上前跪下求情:佐领,这些刁民着实厉害,竹林里机关密布,能跑出来已属不易。江武低头想了想:也罢,现在只有七八十人,杀一个少一个,于是抬头说道:算了吧,大家都是兄弟,现在即便我们全身而退,也无法向上面交代了。监军额大人被害,只有抓住凶手杨骁,我等才能免于一死。我希望兄弟们同舟共济,合力擒贼。既然他们不肯出来,我们就在这里守着,来人,传我命令,让教场所有骑兵轻装前来,每人带松油二十斤,我要火烧竹林。 4 tTJE<y  
8 \\Oiv$r  
亲兵得令而去,江武又命刚才两个头目,各自带领剩下的清军去守竹林南面和东西两侧。自己仍在此等候。 ywte \\}  
\\(L^ /]}G)  
远处天边夕阳正浓,西河波光荡漾,彤云流淌,一只小船自北而来,船头端坐一素衣少女,看样子十八九岁,长发披肩,面前摆着一把瑶琴。那少女十指抚琴,口中唱道:吴地八月蟹横走,浅尝离乱,也泛轻舟。村西谁起刀兵至,断壁残垣,暗夜失火。今世前朝轮回过,一幅河山,两处干戈。黎庶血泪染不尽,才过杨州,又向京口。 L,L7WOb A  
P^-9?u Bno  
一曲终了,余音犹在。少女清澈的嗓音,唱出的却是国仇家恨,那琴弦似乎拨弄到心间最柔软之处,这一瞬间,很多双握着刀的手都有些茫然,仿佛天意弄人,让自己卷入了不相干的争斗。多数人为了少数人的利益空流血泪,到头来还要为得到的残羹冷炙向上叩拜谢恩,如此荒诞滑稽的场景,却不停的重复上演着。 px@\\b]/  
uD3_'a  
众人迟疑之间,那少女已弃舟登岸,来至近前,后面紧随着刚才划桨的渔夫。江武凝神观看,素衣少女细腰束带,峨眉杏眼,粉面如雪,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江武一抱拳说道:姑娘再勿往前走了,这里剑拔弩张,杀机四伏,我看姑娘还是回你的船上去比较适合。 b"9,DQB=i  
h65j,v6B  
素衣女子呵呵一笑,语带轻蔑:好个江佐领,村西被你搅得鸡飞狗跳,又来我竹林生事,我不管你为虎作伥也就罢了,你还在我的竹林撒野,该走的是你,速速离开吧。 wYG0*!Vj  
# w6CL  
江武后退两步,哈哈大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地已归大清管辖,本佐领暂且征用竹林,有何不妥?念你是女流,我不与你计较,如你执意阻挠,休怪我治你妨碍公务之罪! ?Q2pD!L{  
[%kucGC7  
素衣少女正待反驳,旁边的渔夫上前一步说道:小姐莫与他纠缠,此等粗俗之人,让老朽来对付便是。 |e >-v  
t`B']Ac;T  
江武打量一下老者,老者单手拿一支木柄铁桨,形容瘦小,腰背笔直,头戴斗笠,遮住前额,一双冒着精气的眼睛,直盯着自己。老者把铁桨往地上一戳,用手点指:江武小儿,你做清狗享荣华富贵也就算了,又来这乡野杀人放火,老夫半辈子打渔为生,今天可要改行打狗了。江武见来者不善,后退几步,十来名亲兵上前将老者围在中间。老者也不说话,抡起铁桨呼呼带风,直奔为首的亲兵头上拍去。为首的亲兵举刀抵挡,怎奈铁桨太沉,招架不住,亲兵赶紧躲闪,稍微慢了一点,肩膀头被着实拍了一下,立时钢刀落地,人也倒下了。其余亲兵挺长枪上前救下,与老者战在一起。老者身体甚是灵活,借助铁桨时而跃起六尺有余,时而矮身以铁桨横扫亲兵腿部,也就几个回合,数名亲兵倒地受伤。江武一看形势不妙,疾呼弓箭手前来,准备射杀老者。 F)Lbr>H?I  
R kzBn  
素衣少女看得真切,两指在腰间香囊中掏出两粒带刺铁丸,背后拿出鹿筋木叉弹弓,抬手射出,挡住老者去路的两名亲兵倒地,老者退回素衣少女生身边。素衣少女倒走几步,抬手又是一弹弓,有个正在拉弓的射手,羽箭落地,捂着手蹲下了。整个过程速度极快,等江武反应过来,素衣女子和老者已退出数丈,素衣女子喝道:江武,休要乱动,十丈以内我随时可取你双眼,我即身死,你亦会成为废人。 wP*Z/}Uum+  
AAcbY;  
江武还真没动,一则是那弓箭手确被打中手背,看似那暗器带刺有毒。二是这少女和刚才抚琴时相比,少了几分妩媚,多了些许杀气,嗔怒之态,却有几分惹人怜爱。正在此时,有人来报:禀佐领,小人奉命到教场召集人马,不料,教场已被杨骁占据,他还让小的给你带话,说------- IIkJ"Qg.  
CgC wM=!r  
说什么,你再吞吞吐吐,老子宰了你!江武气急败坏地吼道。 (i8 t^  
9K!='u`  
他让小的告诉你,你的后事,他已在操办中,为你准备了八尺长的棺木。那亲兵跪在地上颤抖的声音说。 oV`sCr5%  
c^y 1s*  
江武思绪大乱,暗道:完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竹林内可能空无一人。不过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竹林内有人说话:江武,你想怎么个死法?现在万事俱备,独缺你的尸体。哈哈哈哈!一连串浑厚洪亮的笑声在竹林内回荡。 "RL b wm~  
C#>C59
作者: 琴雪飞    时间: 2010-12-26 00:35
俺们村的那点事儿连载8(江武之死)

一阵笑声过后,竹林内变得更寂静,晚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江武徒然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差点跌倒,勉强扶着长枪站定,吩咐左右点起火把,此时才觉得腹中饥肠辘辘,多半日水米未进了。正在迷糊之间,竹林里出来三个人,为首的一身青衣,高挽发簪,浓眉朗目,面白如玉,背后斜插一把大刀,正是通缉要犯张伯乾。后面跟着两个壮汉,每人一把长斧,手中高举火把。 PJ{.jWwD  
/!hW6u5  
张二哥拿刀点指:江武,你可认得某家?江武面露怯色,强打精神说道:大胆贼子,可是扬州漏网的张延? n[@Ur2&)  
Z>l>@wNm  
张二哥冷笑道:正是扬州府张伯乾,我与你往日无怨,你为何设计害我老父? :"4~V Du  
:R)IaJ6)  
江武哈哈大笑:我食清军俸禄,剿匪荡寇乃是本分,只是那老张头做了你的替死鬼,是你自己不孝,怪不得别人。识时务的扔刀投降,我带你面见参领大人,保举你官升一级,享荣华富贵,你看如何? t(Uoi~#[  
]l%j>Vb!L  
张二哥气得差点没笑出来:江武啊江武,你们都统大人都奈何不了我,你小小一个佐领临死还要游说一番,真不知你是忠诚良将还是泼皮无赖! x>^S..K}L%  
^|Y!NHYH$Z  
未必!江武目露凶光,狠狠说道:我知你武功甚高,但你浑身是铁,能躲得过万箭齐发吗? {-xnBx  
U&6f}=v C  
张二哥冷冷一笑,说道:你比那多铎如何?我于万马营中信步而出,你一人身死,我可放过你手下士卒。如若不然,今夜定叫你血染竹林,曝尸荒野! ]Uu/1TTf  
zy|hf<V  
此时,江武手下清军士气低迷,又久闻张伯乾威名,听了这一番话,个个心里七上八下,如是硬拼,即便侥幸射杀张伯乾,恐也没几个人能逃得过此劫。况且旁边还有素衣少女及铁桨老者,张伯乾表明目的只是江武一人,由此情形看,江武必死,为死人而死,还真没什么道理。 .qZ<ROZ  
yC[}gHv  
江武察觉手下动作迟疑,命令道:尔等还不与我射杀要犯张延。此话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当时就有士卒扔了刀,退到远处。余者纷纷仿效,士卒去了大半。唯剩下近旁几个死党,皆有血债累累,死心应战。 $Ix^Rm9c  
/W9=7&R0  
张二哥身后,张彪张豹两人纵身向前,抡起板斧一顿狂砍,几个死党倒地而亡。张伯乾趋近几步,说道:江武,你还有何话说? W;=ZQ5Lw  
WI%,m~  
江武三魂已然有两魂出窍,自知难免一死,索性把心一横,挺枪便刺,张二哥并不躲闪,举刀迎上,刀背挡开枪尖,在枪杆上划出一道火花,刀面直拍江武前胸。江武抽枪侧身,张二哥顺势前跃,手腕一翻,刀刃横劈江武咽喉,江武往下蹲身,想以枪杆硬挡一刀,谁料想张二哥此招是虚,大刀在半路划出一个弧形,砍向江武双手,江武躲闪不及,两手一松,长枪落地,转身要跑。张二哥单脚点地,身体前翻,大刀借势斜砍而下,噗的一声,江武人头滚在一边,尸身扑地。 E~B LY{3:  
mU !c; O  
清军士卒看得真切,仅仅两招,江武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就搬家了。各个心中暗想:还好没站错队,捡了一条命。张二哥在江武尸身擦了擦刀上血渍,收刀抱拳,冲着清军士卒说道:你等本是汉民,入清军也许只为养家糊口,我不怪你们,今日张某大仇得报,对各位深表感激。杨骁有济世安邦之才,你们如愿随他保一方太平,我当欣慰。也可卸甲归田,杨骁会给你们些银两。张某就此别过。说罢,带侍从转身向江边而去。 =6Z 1yw7s  
v[m>;Ubg&  
残余清军用白布裹了江武尸首回营;素衣女子地伫立船头,若有所思:久闻村西出了个英豪张伯乾,今日自己卖弄那些雕虫小技,可真有点班门弄斧了。这张捕头确实武功了得,但也不近人情了点,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走了------ x-[l`k.V  
uZfo[_g0S
作者: 散人    时间: 2010-12-26 01:24
没看完,没看懂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34
谢谢帮我复制粘贴的人,有空继续呀。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39
(公审大会)
江武的残兵见到杨骁,说明了张二哥的嘱咐,杨骁表示,世道纷乱,大家要共同团结,守住家园,凡愿以此为宗旨者,皆是朋友。江武旧部暂时仍驻留村东营地。

杨骁召集所有子弟和同门以及田秀才商量下一步对策,大弟子李承说道:江武的残兵多是鸡鸣狗盗之辈,要慎防走漏消息,引来清军绞杀,最好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田秀才不同意:此事也太过狠毒,如为村里百姓知晓,我等声名恐怕比江武还不如。最后杨骁决定,由李承带领20几人收缴所有战甲武器,暂把二百多残兵软禁在营内,慢慢再做打算。村中已拆房屋也就算了,铺路仍要继续,以此掩人耳目。唯独王德仁怎么处置,杨骁未说。

第二天一早,秀才刚起床洗漱,有村民来说:田秀才,有大事了,小先生召集所有村民在教场,要公审王德仁。秀才就是一惊,不知道杨骁究竟想做什么,便随着村民去了教场。天色阴沉,教场上站了一千多村民,田秀才着实吓了一跳,从没见过村民如此齐心。杨骁已然站在高台之上,朗声说道:今日请众位乡亲前来,是为本村劣绅王德仁如何处置之事,在下犹豫不决,不敢冒然做主---话未说完,就听得台下胡四喊道:这有什么犹豫的,那王德仁实在不仁,勾结清军,毁我良田房屋,让众多乡亲充当苦力,无偿修路,还睡猪圈,着实可恶之极,依我看咔嚓一刀,杀了算了。

近旁的村民也都附和道:是啊是啊,该杀,请小先生为民除害,杀了王德仁!杀了王德仁!但也有一些村民沉默不语。秀才暗想:王氏家族在本村为数不少,可能大多认为王德仁罪不至死。正在他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站出来说话的时候,杨骁开口说道:乡亲们稍安勿躁,杨某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说罢一挥手,两个子弟押着王德仁来到台前,再看这位王员外,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嘴里被堵着一条毛巾,眼神无助而惊恐,一个劲地磕头,嘴里呜呜的不知道说着什么。秀才心中不忍,又欲说话。

但听得胡四喊道:杀了这个汉奸!分他的田,分他的屋!赵三秃子带领着几十个猪圈铺路队员,涌上前对王德仁一顿拳打脚踢,王德仁顿时爬在地上,不动弹了。赵三秃子上前连踹两脚,口中说道:这狗日的装死,绑起来浇点凉水,就好了。身后就有人过来,架着王德仁绑在木桩之上。

秀才很纳闷,按理说这个赵三平日里无人待见,而此时杨骁身边有人欲上前阻止,竟被杨骁拦了下来,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德仁身上,只有秀才察觉了杨骁的异常举动,秀才只觉得后背发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王德仁被浇了一盆凉水,苏醒过来,目光有些呆滞了,不再似先前那般挣扎。胡四拿了把鬼头大刀,站在木桩切近,喊道:大家瞧,这王德仁现在无话可说了,表示心中已经认罪。既然认罪,就要伏法,你们说该不该杀啊!下面一阵骚动,赵三秃子首先响应:该杀!该杀!杨骁冲大家一抱拳,说道:既然众乡亲都觉得该杀,在下就不再犹豫了,胡四,行刑!

胡四一伸手,去掉王德仁口中的毛巾,低声说道:王员外,对不住了,别怨我,是小先生的意思,我只能送你一程了!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手起刀落,王德仁人头落地,尸身斜斜歪倒一旁。台下有人叫好,也有人悄悄的抹眼泪,只这赵三秃子竟然走上前来,从王德仁尸身上扒下件狐皮坎肩,往胡四手里一塞,说道:这狗汉奸家人躲起来,无人给钱,四爷收好这个吧。胡四有心不要,但偷眼看了下杨骁,并无表示,只好收下了。

这时忽然起了风,越刮越大,零星有雨点落下,村民们散去。秀才回到家,雨已经下的挺大了。他脑海中不断浮现教场上王德仁被杀头的那一幕,有点头疼,似淋了雨不舒服,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午饭也没有吃。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39
(风云变幻)
大雨倾盆而至,整个村庄被洗涤着。教场的荷塘边,硕大的荷叶在雨点的敲打里,很热闹。王德仁的尸体露着惨白的褂子,在雨中表现死寂的一面。那被砍下的头颅,突然瞠目,秀才大骇,惊出一身冷汗,醒了。披着衣服靠在床头,原来是做梦。说也奇怪,前日那清军首领被杀,他并未做噩梦。

天色渐渐的昏暗,雨早已停了。秀才还是没胃口,泡了杯铁观音,陷入深思。胡四却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秀才旁边,脸色很难看。秀才问道:胡四,小先生没请你去喝酒么?胡四一愣,答道:还没,晚上去。不过----我并不想去。秀才斜斜的看了胡四一眼。胡四忙又说道:你别乱想了,我杀王德仁是迫不得已,小先生说,不杀王德仁,我们都会大难临头。

秀才喝了口茶,掩饰心中的不安,继续问道:那小先生还说了什么?胡四回答:他还说王德仁亲眼看到他杀了清军首领,必要找机会向过路清军汇报,他自己安危不计,但会株连到很多人,所以一定要除掉王德仁,还让我绝不要泄露杀王德仁是他的想法。

秀才又问:那你为什么又告诉我呢?胡四有点为难地说:我总觉得小先生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清楚,我脑子笨,我爹曾说过,有啥不懂的事情,找你问问。所以我就告诉你了。秀才舒展了一下眉头,说:还好,大概是你有些多虑了,小先生可能苦于没有良策对付即将到来的清军大队人马。你可先安心回家。

胡四正准备回家,院外又来了人,秀才一看,是杨骁的弟子,忙起身问道:小兄弟有事吗?杨骁弟子一抱拳,说道:先生,师傅请你晚上到王府喝酒,还有胡四叔也一同去。秀才点头同意,胡四高兴地说:一定去,这几天都没痛快喝点酒了!

夜色中王府里灯火通明,宴席已经摆开,猪圈修路队已经换了清军着装,在府外列队,秀才觉得有点滑稽,还有些古怪。杨骁当众宣布:今后王家的所有财产充公,王家下人仍旧留在府内,赵三总管府内事情;江武旧部负责修路。已经拆屋的人中间,挑选壮丁三百人,组成新清军,分成十队,由其同门师兄带领,驻守军营,日夜操练,已备不测。

杨骁说完,准备请大家入席,旁边的赵三说道:各位,新清军尚缺一位佐领,本村也缺里长,我认为只有小先生才做得这两个位置。杨骁微微一下,说道:不行,这个里长还是让秀才做比较合适,至于佐领,杨某也不堪当。众人纷纷议论,也有人说秀才确实比较合适里长一职。不过佐领还是小先生比较合适。

秀才看看杨骁,杨骁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秀才打了个寒战,忙上前说道:各位,小先生文武双全,里长一职非他莫属,田某谢谢各位抬爱,在下愧不敢当!杨骁哈哈一笑,端起酒杯,说道:也罢,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大家这么看得起我,里长我暂时当着。至于佐领还是再看形势吧。大家喝酒。说完一扬脖,先干为敬。大家也都喝起酒来。

秀才不会喝酒,碍于情面,勉强喝了两盅,起身就要告辞,屋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秀才一看,进来的是李承,他走到杨骁切近,低低的耳语了几句,杨骁放下酒杯,随他出去了。秀才乘着酒劲悄悄跟了出去,只见杨骁进了东厢房,秀才来到窗户下面,不敢朝里面看,侧耳细听,杨骁的声音: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没用,连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抓不回来!李承说道:师傅,那兄妹两躲在江边芦苇里,我们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谁知他们见无路可逃,就跳了江了,我们本想在那逗留一下,看看情况,谁知遇到张捕头的手下,只能赶快回来禀报。

你们明日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遇到张捕头,就说我请他到王府一叙。杨骁说完,转身往门口走。秀才一惊,赶快绕到墙角躲了起来。杨骁出了门,径直朝堂屋走去。等他进了堂屋,秀才才故作慢条斯理地出了王府的大门,往村西而去。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0
(各据一方)
秀才一宿没睡好,他设想了很多情景,如果杨骁知道他偷听了那些谈话,会不会让胡四来砍他的头,或者佯装不知,暗地里算计他。但现在杨骁是村民心目中的大英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而秀才呢,还是一文不值的秀才。谁都不愿背井离乡,所以还要在担惊受怕中继续存活下去。秀才就这样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着,鸡叫三遍,天光大亮。

咚咚咚,有人用手指叩打窗棂,秀才很诧异,起床隔着北窗户问道:谁!外面低低的声音:先生,我是张彪。秀才赶紧开了后门,说道:张兄弟,进来说话。张彪小心翼翼进来坐下,不知怎的,秀才此时看见二哥的人,觉得很亲切,亲自泡了茶,端过来给张彪,问道:张兄弟,二哥情况可好?张彪抱拳拱手:先生挂念了,二哥一切皆好,只是------ 只是什么?秀才关切地问。

只是二哥担心你有危险,特让我来看一看。张彪喝了口茶,说道:昨晚我在江边见到杨骁弟子似乎寻找什么东西,他们走后,二哥令我们在附近搜寻,竟在江滩发现昏迷的王德仁之女王敏。幸亏是落潮,否则性命难保。她醒来后称,其兄已被大浪卷走,生死未卜。

听了这番话,秀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杨骁竟要将王家赶尽杀绝,胡四的话得到印证。但他仍有疑问:那二哥为何担心我有危险,我未妨碍小先生任何事情,他何以加害于我?张彪回道:同样问题,我也问过二哥,二哥说,杨骁如此行事,你觉察其用心,只在早晚而已。他容不得你,是因你参与整件事的谋划,又能觉察其意图,必不会为他所用,对他构成威胁。

哎,秀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让我如胡四那般为人枪棒,实在不堪。杀清军也就罢了,杀王德仁一家,我万没料到!张彪接着说道:纠结即在于此,二哥知你虽则儒弱,但秉性仁厚,杨骁工于心计,你必吃大亏,故而担心。秀才双眉紧锁,说道:即便如此,我又能怎样?杨骁已然拥兵自重,气势正盛,我一儒生,奈何?

张彪说道:二哥有书信一封,先生看了便知如何应对。说完,从怀里取出书信,交与秀才。旋即拱手道别,出后门而去。秀才关好门,进到内屋,打开书信,只见上面写着:闻远:愚大仇得报,本当南下追随明室宗亲,然近日颇多传闻,杨骁占据王家,追杀王家后人,实非君子所为。为防不测,置舟于竹林河畔,备不时之需,彪伏于林,可为接应,豹藏于王家,伺机而动。另旧部十数人,江边待命。举目四望,村民所能依赖者,唯闻远兄也!保重。伯乾字。

秀才看罢书信,沉思良久,在他看来,一边是旧时玩伴,一边是昔日同窗,原来目标一致,如今却敌友难分,实在为难。这几日都未好好睡觉了,想着想着躺在床上睡着了。

军营内,杨骁正来回踱步,派出寻找王氏兄妹的弟子,有两个时辰还未回转。帐外有人报告:师傅,小六回来了。杨骁在案前坐定,说道:进来吧。杨骁最小的弟子带着几个人进到帐中,说:师傅,我们没有找到王氏兄妹,不过见到了张二哥,他说,琐事甚多,不能抽身来见,带来一封书信,让我亲自交与师傅。说着呈上书信。

杨骁展信阅罢,面带怒容,说道:出尔反尔,他竟然来赖在这里不走了。竹林为界,分而治之,已经不是前朝了,清军来了,如何交代?小六不知何事惹得师傅如此生气,忙上前说道:师傅有什么事情尽管交代,我们去办便是了。杨骁顿觉失态,换了一个口气说道:没什么大事,你们先下去吧。

小六退了出去,杨骁唤来李承,将那封信给他看了,问道: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李承眼珠一转,说道:师傅,您帮张二哥报了仇,他却不领情,我估计王氏兄妹八成在他手里,说是竹林为界,竹林以北是荒地和滩涂,并无多少用处,恐怕他这仅仅是第一步,第二步可能就是以王氏兄妹的名义,向你讨要村东的地盘了。师傅可要早定良策。

讨要村东,他不大会这样,竹林以北地势易守难攻,并非全是荒地,江心有一绿洲,我想这才是他的意图。竹林以北本是方家的地盘,居江心洲上,买地至竹林,看似与世无争。方老爷我从未见过,他有两儿一女,为师也只知道这么多。杨骁说道。

李承忙说:师傅也不用太过担忧,等清军大兵到了,可将他们引向竹林以北,去绞杀朝廷要犯。张捕头必南逃。这样师傅可保无虞,或可得佐领职务,岂不是一举两得。杨骁微微一笑:李承啊李承,假以时日,你的作为定在我之上。李承赶忙跪倒在地,说道:师傅文韬武略,弟子能学得一二,便心满意足了,弟子愿终身侍奉师傅,绝无二心。

好啦,你的心意我明白,暂时也只能互不相犯,伯乾做事我是知道的,如无把握,他不会贸然提此要求。他旧部甚多,虽无法与清军抗衡,但足以应付我们这一干人了。我现在修书一封,你带去见张伯乾,务必督促他将你师娘他们以及胡家家眷带回。

李承领命出去,带人直奔江边。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1
(熔金限铁)
日头偏西,李承带着人回来,禀告杨骁,胡家家眷不愿回村,仅带回杨骁家眷。杨骁心中隐约觉得胡四也不怎么稳妥了。偌大个村子,竟没什么可用之人,即便写个布告,也要亲自动手,不免有一些怅然。养兵修路都需要银子,但目前的情况再征收钱粮,肯定不妥。正在杨骁苦思冥想之际,外面有人来报:老爷,出事了!杨骁抬头一看,是赵三,问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赵三说道:江武的旧部,嫌修路辛苦,都闹着要银子回家,不想干了。杨骁心头一紧,暗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可如何是好。赵三见他沉吟不语,上前一步说道:老爷,小人到有个办法,可救燃眉之急。杨骁斜眼扫了他一下:别迈关子,说吧。赵三说,王家广有田产,可分与他们一些,让他们有安家落户的感觉,如果他们要银子,王家充公的银子尚有5千两,至少可供他们半年之用。杨骁一摆手,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我再考虑考虑,你把秀才给我找来。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秀才来到王家府内。杨骁一看,秀才似乎没睡醒的样子,形容倦怠,说道:田兄午睡的时间着实不短啊!秀才勉强笑了笑:是了是了,近日偶感风寒,时常卧床。杨骁继续说:我这个里长不好当啊,江武的旧部修路才几天,就要钱要粮,寻衅滋事,你帮我出出主意。秀才听了这句话,总算把极度不安的心调整了过来,说道:杨兄谋略过人,肯定早有办法了,小弟就不献丑了。杨骁心想,我今天偏要你说句话不可,于是说道:我让他们修路一则是惩戒,二来是为村民着想,即便无需应付清军,此路修好,也可造福一方。难道田兄不能体恤一点民情,给出个主意吗?秀才无意给他出谋划策,但被将了一军,只能说道:那好吧,如无钱粮,可造交子,或能暂缓。

果然妙计,不错不错,来人啊,赵三应声进屋,杨骁吩咐道:去拿十两纹银来。不一会赵三拿来银子,杨骁放在秀才面前的书桌上,说道:田兄身体染恙,这些银子你且拿去,买些好东西滋补身体罢。秀才有心不要,但面子上又过不去,如果要了,又觉得跟做贼似地难受。偷眼看杨骁面带不悦,也罢,收下又能如何。当即将银子揣在怀里,起身告辞。

田秀才几句敷衍的话,却让杨骁眼前豁然开朗。真金白银如果发了饷,可就收不回来了。如以一信物代替金银,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杨骁命人取来纸笔,画了一幅草图,仔细端详一番,发现类似冥币,甚为不妥,又重画一张,改了财神上去,再看平添不少喜色,于是吩咐赵三,拿着草图去县城找最好的雕刻师雕版,用最好的纸张印制十万份,面额为一钱银子一份。

隔一天,教场又贴出布告,大意是里长体恤民生艰难,遂决定改革币制,发行万两纸银,收购村民手中金银,并以王家五千两现银和所有田产作为担保。教场中央还支起了大鼎,将王家所有金银分类熔炼,做成砖状,上面还有突出的两个字 封存。又过几日,纸银印好,并盖有杨骁的印信。开始接受村民兑换。

王家田产何止万金,村东三成土地均属王家。杨骁又承诺,凡持纸银购买王家田产,价格均折半。如此一来,有闲钱的村民纷纷拿银子兑换纸银,修路的江武旧部也开始接受纸银发饷,十万张纸银,半月用完。杨骁手中多了8千两银子,即派人熔成块状,封入库中。第二批面值1两银子的纸银已经开始安排印制。官道眼看就要完工,两边开始建造民居,工程越来越大,村民们看到了安居乐业的希望,商贩开始活跃。

这一日杨骁正在军营查阅士卒操练情况,有人来报,说李承在官道骑马,不慎撞了一个孩子,惊马踏毁官道旁的田地,遭到近百村民围观,不能脱身。杨骁心中生气,这好端端的,李承怎么闯祸了。那匹马原本是江武监军的坐骑,难得一见的塞外好马,若是被它撞了,那小孩估计凶多吉少。但转念一想,李承年轻气盛,可能一时失手,导致宝马撞了小孩。还是去看看再说吧。

官道旁边的庄稼地围了好多人,有人议论:这听说是新任里长的徒弟,应该是知书达理的啊,但撞了人家小孩,居然说赔钱就是了,被撞孩子的父亲要牵他的马到里长那报案,他竟说孩子还没这宝马贵,不让人碰他的宝马。杨骁分开人群,来到李承切近,说道:众位乡亲,在下杨骁教徒无方,惹恼诸位,甘愿受罚!大家一听,这就是斩杀清军的小先生杨骁,新任里长果然语意诚恳,都安静下来,李承看是师傅,低着头不再说话。那孩子父亲冲着杨骁躬身施礼,说道:里长,我们家孩子被您的徒弟骑马撞伤,生死未卜,可是您徒弟要是有您一半讲道理,我也不和他闹了。他居然说是我的孩子不懂事在官道边玩耍,惊了他的宝马,才导致踏坏了庄稼,还要我赔偿别人的庄稼钱,太令人气愤了!

杨骁面色一沉,拿眼瞪着李承,厉声问道:李承,他说的话可是实情?你竟如此放肆无礼!李承说道:师傅,都是徒弟的错,徒弟一心想着这马是您赏给我的,它比我的命还重要。杨骁大怒,喝道:孽障,你还在狡辩,左右给我拿下收监。两边手下不由分说,拿出绳子将李承绑了。杨骁转脸对那苦主说道:这位大哥,杨骁实在惭愧,我会秉公处理此事,绝不姑息,你先拿些钱,去给小孩看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银,交与孩子父亲。

围观众人正欲散去,忽然田埂上大步跑来一人,边跑边喊:凶徒莫走,留下命来!杨骁转身看,那人已到李承身旁,手里拿着两把菜刀,不顾左右,朝李承便砍。杨骁大惊,左右亲兵不及阻拦,一刀正砍在李承前胸,砍断两股手指粗的麻绳,第二刀又要砍下,杨骁拔剑在此人的手臂一拍,那莽汉手臂一麻,菜刀落地,左右赶忙上前扭住其双手。那人扯着嗓子喊道:大哥,孩子死了,我要杀了这小杂种,为他报仇。那孩子父亲,听闻此言,一屁股做到地上,放声痛哭。杨骁脸色大变,惊怒急恼,随即恢复常态,把剑往地上一扔,上前说道:壮士莫急,人死不能复生,余下事情皆可商议,李承定当受到严惩!那莽汉情绪稍微和缓一点,长叹一声,低下头。杨骁吩咐亲兵,将壮士放开。又走到李承切近,抡起巴掌,左右开弓,啪啪啪,抽了李承好几个嘴巴子,喝道:给我绑好,押到军营听候发落。

场面再次平静下来,围观众人纷纷散去,杨骁对孩子父亲和叔叔承诺秉公处理此事,给他们一个交代。说完带着亲兵,押着李承回营。杨骁独坐帐中,生闷气,心想这个李承一点不省心,虽然确实很能干,但太过招摇,这些可如何收场,杀了他,正在用人之际,损失太大,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如果放过他,又无法向那死了孩子的叔父二人交代,处理不好会大失民心。

此时,赵三在帐外进来,杨骁很不耐烦地说:管家何事?这里是军营,你来作甚?赵三低头说道:老爷,赵三听闻老爷爱徒闯祸,唯恐气到老爷,特地前来。杨骁舒展了一下眉头,说道:赵三,我难那,李承骑马撞死了村民的孩子,我不知如何处置。赵三忙上前说道:老爷别急,这是好办,李承是您的左膀右臂,自是不能杀的。苦主那边,可托人去说情,许以重金安抚。

好,那就交给你去办吧。杨骁说罢起身要走,赵三上前说道:老爷留步,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杨骁停身问道:何事?赵三略低的声音说:听说今天在官道,有人拿菜刀砍李承-----杨骁斜视了一眼赵三:你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老爷,现在整个村子被您治理的井井有条,而且官道初成,与县城往来日益频繁,乱世中难得有此景象,不过我总觉得,五个手指伸出来都有长短,村民中可能有人想对您不利,也未可知。赵三小心翼翼地说。

杨骁一皱眉,问道:你是指王家后人或者以前得过王家好处的人吗?赵三回答:也不全是,有些村野莽夫,不知天高地厚,看不惯您剃发留辩假作大清顺民,为百姓谋利,认为您有野心,只是比江武高明罢了。杨骁怒道:谁人胡说八道,我有甚私心,岂有此理!

老爷息怒,赵三说,谁人不被他人说呢?悠悠众口,尽道是非,偶有刁民,是正常的。老爷行得正,坐得端,任由他们说去,老爷只要提防有所行动的人就是了。杨骁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嗯,也是,小人常戚戚,我会留心提防的,你下去吧。赵三答应一声,出去找人游说李承之事了。

是夜,杨骁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赵三的话不无道理,王家后人尚在张伯乾手中,竹林之外隐约的后患,加上今天那双刀莽夫,令他有些触动,与其如此被动,不如未雨绸缪------

第二天杨骁命人在教场贴出告示,大意是清军大队人马随时可能过境,我们假意迎接一番,应付过去即可。但人心难测,总有不通情理,欲扰乱滋事者,为防万一,现收缴各户菜刀等长过三寸有刃铁器,每五户合用一把菜刀及其他铁器,铁链维系于河边。望全体民众予以配合。菜刀铁器各有补偿。同时派出收缴小队,一人游说,一人对铁器编号入册,一人护卫安全。并持纸银收购所有铁匠店铺,承诺三月后原样奉还。

有人缪称,自杨骁掌里长职以来,本村之治不输秦、元二朝矣。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2
(秀才打油)
李承在军营里被关押了好几天,赵三终于办成了宝马撞人之事,赔偿了纸银一百两,安排人善后了小孩的丧葬。其间苦主提出,要求李承当面谢罪,赵三以李承被关押为由,婉拒。收缴铁器之事进行的还比较顺利,杨骁再三嘱咐,有两家铁器不用上缴,田秀才和胡四,尽量不要惊动这两家。但此等大事,早有人告之了秀才,秀才胸中郁闷,想那杨骁也是书香门第,掌权行事却愈发霸道了。

天色将晚,秀才出门打酱油,没找到地方,一打听,原来搬到官道旁边了。卖酱油的商贩告诉他,现在所有店铺都要搬到商道两边,可以免收赋税,但必须上缴散碎银子,换成纸银流通。秀才提了酱油瓶往回走,路过教场,几天没来,教场旁边的照壁上贴满了布告,越看越气,世事无常,秀才心中感慨,用手蘸了酱油在照壁上写下几句话:

初历西村斩清骑,又逢伏道虚媚计

百姓银纸薄如纱,官家金砖堪铺地

可怜三千铁甲衣,难容五寸厨中具

愿居水泽伴野鹤,不观剩世无语棋

字迹甚为生硬,终究这手指不如毛笔好使,遂在照壁边缘擦了擦指尖酱油,提着瓶子赶回家,远远看到胡四坐在路旁,嘴里直嚷嚷:这小先生中了什么邪,居然要收缴菜刀,我家里这么多杀猪刀,谁来收缴试试,奶奶的,邪门!胡四猛一抬头,看见秀才正在近旁,便冲着秀才问道:秀才,你家菜刀可被收了去 ?秀才说:尚未,我还要回家杀鱼呢,没菜刀怎行。

哦,胡四觉得纳闷,听别人说,各家都被收去了菜刀的,正在琢磨,秀才说道:胡四,小先生恐怕料到你我都难说服,所以索性不用上缴我们的菜刀了。胡四一愣,问道:那是为什么呢?秀才赶紧说:没什么,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我只是打酱油路过这里,告辞!说完,留下一脸茫然的胡四,回家了。

第二天,杨骁正在军营闲坐,徒弟小六进来禀报说,教场有人写了一首诗,似有讥诽师傅之意,随即呈上一份誊写的诗句。杨骁看罢,对小六说:无碍,是非功过,自有公论。 小六退下,杨骁心中暗想:秀才,我对你已经算网开一面了,你竟还是不满。想到这里,杨骁命人备马回村西老宅。老宅近日门庭若市,赵三找人忙着修葺花园,添置家具,好不热闹。杨夫人正在教儿子认字,有人来报,老爷回来了。

夫人赶快迎了出来,杨骁抱起儿子,对着夫人说:坤儿这几日见长啊,辛苦你了!夫人笑道:夫君半月未回,隔着时间长了,小孩儿长得快。杨骁放下小孩,说道:夫人屋里坐,我有事请你帮忙。

杨夫人在桌前坐定,问道:夫君操劳村务,但有妾身能帮的上忙的,尽管说来。杨骁微微一笑,说道:是件美差,夫人觉得田秀才为人如何?杨夫人答道:田秀才秉性仁厚,饱读诗书,算是本村才子。杨骁哈哈一笑:夫人所言极是,儒雅文生,将近而立之年,尚无妻室,终觉有憾。杨夫人试探的问:莫非夫君有意让我说媒不成?

正是,杨骁说道:如今村中大事皆已安定,民生渐昌,仓廪日实,大好形势,何不为秀才说桩婚事,让大家高兴高兴呢?

谁家姑娘可配田秀才,夫君可有考量?杨夫人问。杨骁说道:当然要知书达理,样貌姣好之未婚女子,夫人娘家表姐妹众多,可在其中挑选一人,这样岂不美哉?杨夫人赞道:甚好!自古才子配佳人,我三姨家的蓉妹子温婉可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来写封书信,问问三姨的意思,顺便介绍田秀才一番,想成全这桩婚事,到似不难。

杨骁满脸笑容,说道:果真如此,夫人算是为本村做了一件大好事啊,本里长在此谢过了。说完抱拳拱手,做答谢状。杨夫人笑道:看夫君这高兴的样,到让我觉得不是秀才要娶媳妇了。外面家人说道:老爷、夫人,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3
(秀才相亲)
杨夫人的三姨夫家姓祁,在县城往西50里外的马家庄,地方偏狭,少有人来。这一日祁家小姐正在屋中闲坐看书,庭院不大,几株桂花树散发着浓郁的香甜味儿,祁小姐竟有些慵懒欲睡,忽然院外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有扣打门环的声音,祁小姐吩咐丫鬟开门,门外进来一满人打扮的少年,前额锃亮,身穿绸布马褂,腰悬玉佩,手拿宝剑,举手投足之间,有股子傲气。小姐正欲说话,夫人打里屋出来,迎了上去,少年躬身施礼,说道:姨师奶好,家师杨骁带书信一封交与师奶。祁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原来是杨骁的徒弟,好几年不见,都认不得了,快到屋里坐吧。说完叫丫鬟上茶。

来到屋内,李承拿出书信递给祁夫人,祁夫人一看,是姨侄女所写,说有一桩大好姻缘,如此这般地介绍了一下田秀才。祁夫人觉得有点突然,老爷正好不在府内,于是唤来女儿,说道:蓉儿,你看看此信。祁小姐接过信一看,粉面微红,小声说道:这个表姐日子过得悠闲,尽开我玩笑,妈,女儿根本不认识这个田秀才呢!

李承偷眼观瞧,身边这位祁家小姐,年约二十上下,明眸皓齿,粉面桃腮,一张俊俏的瓜子脸,更显几分灵气。祁小姐被他这么一看,小嘴一撇,拂袖走了。李承方知失态,赶忙低头做喝茶状。祁夫人笑笑,说道:蓉儿自小任性,让你见笑了。祁夫人这么一说,李承顿觉尴尬,忙说道:这个,现在兵荒马乱的,如果小姐有意这桩婚事,可到师傅家住下,慢慢了解便是。祁夫人说:我看这样,你先在寒舍住下,让我和老爷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到了掌灯时分,祁老爷带着两个下人回家了。夫人给他看了杨骁写的信,祁老爷寻思这内侄女婿向来做事沉稳,既然让内侄女写信,估计不会有什么差错。吩咐家人设宴招待李承,自己则和女儿商谈一番,这祁秀蓉对田秀才确是一无所知,但对杨骁有了解,经常听表姐褒奖这位表姐夫如何如何的好,加上久居偏狭之地,闲来无事,也想出去走走,便说可以随李承去表姐家小住,如看了这个秀才,不满意,就回来好了。

祁老爷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女大不中留,就和夫人说,让她去走走亲戚也无不可,如是看上了这田秀才,倒也是好事。一夜无话,第二天,祁老爷安排一顶二人抬的小轿,祁小姐带上贴身的丫鬟茗香,由李承带路去表姐家。

杨骁收到徒弟的飞鸽传书说,祁小姐将至,可安排迎接。即命人请田秀才过府一叙,不大一会那人回来禀报说,田秀才家大门紧闭,敲门无人应答。杨骁大惊,心想昨日经过秀才家门口,一切如旧,秀才平时并不喜欢出门,难道果真有什么隐情?想到这里,杨骁命人再去,在秀才家门前等,务必请秀才过府一叙。自己则从后院拿了根白蜡棍出去,遇到河沟,长棍点地,一跃而过,径直奔秀才家屋后。心想着观察一下有无异常,可仔细一看,后门只是虚掩,杨骁拿手一推,屋内无人,他没再犹豫,抬腿步入堂屋。

方桌上摆着茶具,两个茶杯相对放着,杨骁伸手一摸茶杯,余温犹在。竟然是有人在此和秀才喝茶,然后听见前面敲门,这位不速之客提议让秀才即刻随他从后门离开。杨骁在方桌前思想一番,又轻轻退出屋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杨骁心想,小看秀才了,一直深藏不露,原来早就暗中与别人谋划着什么。但这个人是谁呢?是张二哥吗?不像。是他的手下,也不像,因为刚刚秀才屋内的茶香清幽,并无杀气。百思不得其解,杨骁已回到家中,不久祁家小姐要来,秀才真有点让人恨了。

县城往新修官道的方向有一片树林,李承领着祁家小姐在林中休息,两个轿夫抬了半天轿子,做在青石上喝水。秋日暖阳之下,树林十分安静。李承隔着轿帘问道:祁家小姐,可要下轿休息否?祁秀蓉掀开轿帘观望,与李承四目相对,赶忙避开目光,说道:也好呢,不知可快到表姐家了。说罢准备下轿,李承欲上前搀扶。树后忽然有人说话:好个美佳人,只待有情郎。李承心中惊恼,惊的是数丈之遥,暗藏有人,自己竟浑然不觉,此人轻功了得。恼的是此人早不说话,晚不说话,偏偏此时自己将要一亲芳泽,来坏了好事。但在祁家小姐面前,又不好失态,只能像大树的方向一抱拳,说道:树后哪位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未落,树后走出一个头戴方巾,身穿蓝绸长衫,眉清目秀的书生。祁家小姐坐在轿中看愣了,李承不认识,喝问道:你是何人,在此诳语!书生目视轿中祁家小姐,一字一顿地说:风流绝代天下第一美男贾秀才,便是在下了。

李承气的差点没冲上去,强忍怒火,说道:这位仁兄,我们素不相识,你走你的阳关道,管闲事可能会闯祸的。书生微微一笑,说:我确实不认识你,但是,轿中这位美貌佳人,在下就眼熟多了,请问姑娘芳名?说罢朝祁家小姐躬身施礼。李承火大,面前此人不但视自己如无物,还出言调戏祁家小姐,当即手握剑柄,就要发作。书生冷笑一声,说道:江湖传闻杨骁弟子武功了得,马踏三岁顽童,束手不惧菜刀!何必如此着急?

此言既出,李承惊得倒退两步,失去了进攻的气势,想不到此人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如无十分把握,他肯定不会如此狂妄,李承武功不弱,但素来自恃聪明,此时却有点摸不着头脑,再次打量眼前的书生,面若凝霜,竟似有一点阴柔的杀气,只是转瞬之间,面色又温和下来,仍然无视李承,对祁家小姐说:在下多有冒犯,请姑娘包涵,既然姑娘不肯告之姓名,在下这就告辞了。祁秀蓉若有所思,似乎神游天外,书生说要走,她才“啊”了一声,朱唇轻启,说道:我-----我是-------,既然你知道杨骁,你去问他吧。祁家小姐说完这句话,粉面微红,低了头,抬手放下了轿帘。

李承缓过神来,对书生说道:朋友,我们还要赶路,失陪了。说完吩咐轿夫启程,心想忍一时风平浪静,这次师傅让办的事情如果节外生枝,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前途可就真的不保了。书生哈哈一笑,也不答李承的话,只对轿中说道:姑娘珍重,后会有期,告辞!话音未落,身形已在几丈之遥,三转两转,消失在树林

杨骁心急如焚,秀才还不出现,连李承都迟迟未归,正当他烦闷异常之时,那个监视秀才家动静的亲信回来报告说,秀才回家了。 杨骁正准备派那人去叫秀才,秀才却自己来了,手里还拎着两条一尺长的鲤鱼,见到杨骁说:杨兄可有午饭吃,适才南溪垂钓,斩获颇丰,特来搭伙。杨骁心中纳闷,口中说道:闻远平素喜欢吃鱼,却不知原来还是垂钓高手,那南溪常人都谓之难溪,流经荒冢,怨气太重,连我都不曾去过。

秀才微微一笑:今日得高人指点,曰,午时垂钓于南溪,必有惊喜。杨骁一边把秀才让进客厅,一边问:但不知是哪位高人,有如此算计?秀才说:这个我也不知,昨日在鱼市偶遇,品茗论道,甚为投缘。高人避世,不便问得太多。

杨骁哈哈一笑:果能与高人,人生幸事啊。看来闻远兄时运亨通,好事连连。秀才一愣,说道:杨兄取笑了,钓鱼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倒是仁兄修身齐家,安民治乱,令人敬仰。看这府中充满祥乐之气,定有喜事啊。

杨骁颇为得意地说:此言不差,确有喜事,不过非骁尔,闻远也!秀才颇感意外,问:喜从何来?杨骁说:稍后自然知晓,勿急。说话之间,有人来报:老爷,祁家小姐到府门外了。杨骁说道:快请!准备酒席。

田秀才暂在大厅候着,杨骁携夫人将祁家小姐迎了进来。秀才抬头一看,杨骁请进来的是一位美貌女子,看样子不超过20岁,粉黛薄施,明眸顾盼,很是俊俏。杨骁指着祁秀蓉说道:这是内人表妹秀蓉。秀才忙起身施礼,说道:在下田闻远见过姑娘。杨骁又对祁家小姐说:这位田秀才可是本村第一才子啊。祁秀蓉偷偷看了秀才一眼,这位才子看起来衣着简朴,将近而立之年,留了几根胡子,面色算是温和,并无奇异之处。和那树林中偶遇的贾秀才相比,简直判若云泥,顿时有点失望。

秀才意外杨骁会做如此安排,今日怪事连连,早起买鱼遇高人,说:求鱼于市,不若南溪垂钓。固步偏安,不若临险图存。正听高人谈经论道,有人敲门,那人还不让他开。旋即带他直奔南溪,溪边钓具一应俱全,安顿好他又匆匆离开。现在的自己竟是坐在了杨骁家的宴席上,听杨骁为自己撮合姻缘。这世事变化太快了。

李承善于察言观色,他一看明显祁大小姐对秀才不感冒,不禁窃喜,幸灾乐祸地到秀才身边劝酒。秀才心里颇不愿和他喝酒,总觉得此人歹毒,撞死孩子,跟没事发生似地,杨骁教徒无方啊,以前竟没看出来。尽管秀才胡思乱想,酒宴还是继续进行着,杨骁和杨夫人都察觉祁家小姐对秀才不感冒,看秀才也过于木讷,这姻缘似乎不那么有前景了。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4
(红烛佳人)
酒宴吃到申时,秀才有点昏昏欲睡,起身告辞。杨夫人在廊下叫住秀才问:田先生,对我这个表妹还满意否?秀才点头说道:满意,只是我家境贫寒,配不上祁姑娘。我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代向杨骁赔罪。说完有点踉跄地出门回家。

秀才进到屋中,倒头便睡,朦胧中,觉得自己来到荒冢之侧,南溪之滨,和风催桃花怒放,游鱼逐落英嬉戏。秀才纳闷,这春天来得着实快了。正在此时,那指引他垂钓的高人出现了,却看不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仔细看时,倒有几分妩媚神态,似乎祁家小姐。秀才有点乱,头疼,忽如转醒,又是一场梦境。秀才觉得口干舌燥,欲起身喝水,眼前的景象更把他吓了一跳:屋外夜色昏沉,桌案上竟燃着两支红烛。秀才记得这三五年来,家里从未有过红烛,想到此赶紧起床,手扶桌案,想看个究竟。

堂屋有人低声说话:秀才,别害怕,是我!话音婉转,秀才差点没摔倒,顿时疑惑,自己是已经醒来,还是尚在梦中。努力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挺疼。那约莫不是做梦,秀才安慰自己,忐忑地走到门边,依着门框朝外看。只见一清秀书生坐在桌边,桌上放了一个烛炉,烛炉上搁着一个茶壶,水还未烧开,壶嘴微微冒着热气。两个茶杯里已经放了茶叶,显然是在等他喝茶。这喝茶的架势和上午论道的高人如出一辙。

秀才真有点害怕了,这一天似乎经历太多,完全超出自己的预想。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书生见他楞在那里,浅笑着“嗯”了一声,说道:你没弄错,这是你家,别愣着,过来坐吧。声音柔和中带着活泼。秀才心想,这大概不是什么妖怪吧,公子打扮,少女音容,看面相不是坏人。于是强打精神,走到桌前,和书生对面而坐。说道:敢问姑娘,不,敢问公子,为何在我家中。

书生呵呵笑了,说道:你还装傻,连男女都看不出来呀。说完取下头上方巾,放下长发。秀才一看,赶忙低下头,心怦怦直跳。他从未和妙龄女子如此近距离单独相处过。那姑娘一撅嘴,说道:还是杨府上的美娇娘好看,哎,我这么丑,让你不敢正视了吧。

秀才赶忙申辩:并非如此,姑娘雅致脱俗,玲珑俊俏。至于那祁家小姐,我未看得仔细。姑娘说道:真的呀,你没说谎吧,不许骗人哦。我哥也常夸我,这茶叶是我让他上午留这里的。秀才终于明白了,所谓高人就是眼前这位姑娘的大哥。秀才问道:姑娘夜晚造访寒舍,所为何事?那姑娘想了想说道:来问你一件事,可否?秀才呵呵一笑,说道:但问无妨,知无不言!姑娘问道:那教场照壁上有人题诗,赵三带人给抹掉了,并说要暗中查出是何人所写,那人是谁呢?秀才一想,既然她连我不知道的都知道了,这也瞒不住,于是说道:正是在下所写,让姑娘见笑了!姑娘笑了,说道:我看郎才女貌,那个祁小姐和你般配呢。秀才脸一红,说道:姑娘想错了,那首诗杨骁定知是我写的,所以来试探我是否愿意与他结亲。我现在坐在这里仔细想想,都明白了。你哥让我钓鱼时,我就想杨骁这几天回家住着,肯定在等我去找他呢。不过那祁大小姐对我无意,我也看出来了。

你明知杨骁生性多疑,而且你是儒生,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为什么还要写呢?姑娘的口气不是责问,也不是怀疑,而是一种隐含的担忧。秀才坦然说道: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生死并无多大关系。世事多变,谁能预料,不如顺性而为,不留遗憾。秀才说完这些,自己都觉得很意外,为什么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说这么多。

姑娘为秀才泡好一杯茶,递了过来,说道:喝点茶吧,很多人说你迂腐,他们看错你了,如果你会武功,肯定能做一番大事。秀才喝了一口茶,觉得神气清爽,继续说道:杨骁固有大志,更兼众望,只怕终会有不测后果,若清军途径此地,他定会将祸水引向张二哥,自己则随时准备潜逃。他的投机之心,已昭然若是。

姑娘沉吟片刻,说道:不尽然,杨骁绝无如此简单,赵三之子秘密住在县城多日,与清军频繁接触,我料想杨骁明修官道,暗中贿赂清军将领,如无意外,清军过境定能相安无事,而张二哥也是他与清军谈判筹码之一,早晚为其所累。

秀才听了姑娘的话,倒吸一口冷气,说道:我糊涂了,杨骁即便贪财,也不用发行纸银,做的如此明目张胆,其用意在于贿赂清军,我思量日久之疑问,被姑娘尽解。姑娘之谋略,另在下汗颜。

姑娘咯咯地笑了,说道: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家,我最笨了,两个哥哥都比我聪明十倍。他们隐于江泽,却对杨骁的动向了如指掌,我只是偶听他们谈论这些,有所了解罢了。秀才忽然想起,谈论半天,自己竟不知这位姑娘是谁。于是问道:姑娘究竟是谁,能否相告。

我叫方如琳,别的现在不告诉你。姑娘调皮地说:知道太多很危险,也许这时屋外就有人偷听。秀才也笑了,说道:朝闻道,夕死足矣。更何况温茶如酒、烛照红妆,恍若梦境,哪怕醒来惆怅。方姑娘听罢秀才的话,低头不语,过一会柔声说道:我要走了,夜凉如水,关好门窗,当心寒邪。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4
(赵三之子)
秀才这一夜睡的特别香,早早起来,准备再去南溪,心里有种莫名的喜悦。官道至村南途中有凉亭一座,名曰望乡,取故去之人葬于南溪边,北望乡村之意。此亭往南,蒿草渐长,荒冢愈多。秀才在凉亭歇脚,满眼秋寒,又见白鹭南飞,昔日村落,如今几多凄凉,念及自己是个伤心孤儿,从小受里长照顾,才能长大成人,不禁心有悲戚。

偶一低头,瞥见亭柱子上有字迹,仔细观瞧,字是用小刀刻上去的,如蜘蛛乱爬,只见上面写道:吴月如钩,嫦娥不耐烦。但驾长车,将侍女撞翻。迎得美人,生死皆无关。奈何尔等,吾父是赵三。秀才看完之后,靠在柱子上,笑得站不起来了。心想,这人也写诗,近乎摧残心智。写就写吧,还要把父亲也捎带进来,实在可笑。

这赵三的儿子赵不凡,秀才原来认识,八岁在杨骁父亲私塾读书,一直到十五岁,四书五经愣是没看全,就在家务农了。此人现在春风得意,直接受杨骁差遣,手中大把银子,专门进驻县城,观察局势探听消息,拉拢清军下级军官,抓住一切机会疏通关系。说来也巧,赵不凡今日从县城返回村里,途径南溪旁的官道。他乘坐的是两匹马拉的马车,这表示他确实有钱,因为连杨骁都没有制备马车。

赵不凡正哼着小曲,摇头晃脑的坐在马车里,忽听得路旁有人在哭,拉开窗帘往外一看,原来是路边的新坟旁,有人在烧纸,哭泣。一阵风吹过,卷起几张纸钱,在官道上飞过,有一张烧了小半的纸钱,正好落在赵不凡身上,他让车夫停了车,下去走到坟前,照着烧纸的妇人就是一脚,嘴里骂道:该死的刁民,烧纸不看时候,找本公子的晦气!那妇人被踢中后腰,惨叫一声,躺在地上翻滚,形状痛苦。旁边的男子愣住了,抬头看时,赵一凡又喝道:看什么看,瞎了你的狗眼,我父赵三,知道我是谁吗?。那男人听了这话,腾地站了起来,怒目而视,双眼通红,说道:你是谁,我不知道,赵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李承撞死我们家孩子,派他做说客,他答应要严惩李承,结果事情了结,李承立即就被放了。你还打我老婆,我跟你拼了!说完对准赵不凡的脸,就是一拳打过来。赵不凡吓得往后直退,两个侍从迎上来,架住那男人,赵不凡咬牙切齿,回身去取马鞭。那男子大骂:你个畜生,和你老子一样,仗势欺人,有种你杀了我------

赵不凡取了马鞭,听到骂声,恶从胆边生,放下马鞭,在马车内拿出一把马刀,正欲行凶,忽听得有人说话:刁民恶语实不堪,不凡诗品无人比。切勿妄动怒伤肝,桂下折枝打月仙。赵不凡回头一看,认识,田秀才。拿起的刀,有放回了马车中。满脸堆笑地冲秀才说道:原来是田兄,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啊,久违久违!

秀才真想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眼前这位同窗的满脸横肉来两拳,但是很快他冷静下来,慢说赵不凡人多,就算单打独斗,从小到大,都没打得过他,每次还多亏张二哥出面。况且现在自己还要救人,于是秀才笑了笑,说道:适才在凉亭小憩,观得亭柱之上,有字矫若游龙,行文意境高远,放眼本村,有此才者,非不凡兄莫属,特在此等候,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田某佩服!

这赵不凡,以前默默无闻,几乎无人愿意正眼看他,并非因其天资愚钝,而是因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而他自己总是认为,别人瞧不起他的原因是他十五岁时,听见院试的消息,就会尿床。现在他手里有了银子,坐起了马车,每次都在望乡亭换成骑马回村,唯恐被杨骁察觉了他的贪污。不想自己一时涂鸦之作,竟被本村最高学识之秀才,如此褒奖,当即喜形于色连声说道:秀才谬赞!在下惶恐之至!

秀才心想,确实是我胡说八道的,真乃缺失心智到异于常人之地步了,嘴里却说道:哪里,田某真真觉得赵兄才气逼人,可否凉亭一叙?说着,故作惊讶地走到那被制住的男子身边,转头对赵不凡说:不凡兄,和这些刁民莽夫不用一般见识,扫了雅兴。然后又回过头,离那男子很近,朝他使了个眼色,又说:我看这人面相不恶呀。

赵不凡还沉浸在被夸奖的幸福感之中,手一挥,说道:放了他,今天本公子高兴,不和这样的刁民计较。男子搀起地上的妇人,不再说话,愤愤地离开了。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5
(命丧舞华楼)
秀才被赵不凡让进凉亭,又强迫自己赞扬了赵公子一番,赵不凡听罢来了精神,让侍从准备笔墨,刷刷点点,写了个天昏地暗。秀才眼圈都看黑了,一再告诫自己稍安勿躁,虽则钓鱼之事已成泡影。将近午饭时间,赵不凡提议,想请不如偶遇,邀请秀才吃饭。秀才推脱不掉,胸中不悦,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怏怏地随着。

赵不凡外面看起来粗鲁,不通诗文是真的,但可不傻,他拽了半天文,转念一想,这秀才平日里不爱搭理他,也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否则早就是杨骁的座上宾了。那么他拍我的马屁干吗?他的逻辑里,刚才那两个上坟的人,根本是偶然,应该和秀才无关,因为他经常对那些穷鬼吆五喝六,拳脚相加,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加上他老子曾跟他讲过,田秀才始终是杨骁的一块心病,顾忌同窗之谊,杨骁会再三容忍,但我们为杨骁办事,背黑锅做坏事在所难免。所以赵不凡邀请秀才吃饭,实则另有目的。

赵不凡让两个侍从在凉亭看着马车,自己换了坐骑,另一匹马给秀才,两人顺着管道返村,越走越繁华,两边店铺多数有所营业。赵不凡在一酒楼门前停下,早有人过来牵了马去,秀才抬头一看,黑底匾额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舞华楼。秀才很少下馆子,更别说酒楼,进到里面一看,雕栏画柱,闹中取静,不时有衣着华贵者出入,竟似一个也不认识。秀才好生奇怪,如此多的生面孔中,多半是满人打扮。

显然赵不凡是此间常客,小二直接领他们到二楼的包厢雅座,说道:赵公子稍等,我这就让厨房准备您最爱吃的酒菜。赵不凡跟出门去,对小二耳语几句,小二连连点头,退下去了。不多时,有人送来茶水点心,可不是一个,鱼贯而入,清一色的美貌女子,手端各色果盘,身穿玫瑰红的紧身小袄,下面是深色碎花长裙,身姿婀娜,美女们放下果盘点心,却没有离开,而是排成一溜,做等待检阅状。

秀才愣了,看看赵不凡,心想两个人吃饭,十几个美女伺候,也太奢侈了点吧。赵不凡哈哈一笑:田兄,现在有钱就是大爷,既然是爷,就要有爷的风范,你且安心喝酒吃菜,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我们都可以是说了算的一类人。秀才暗道:看来这昔日同窗,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嘴上说:赵兄简直脱胎换骨,果然不凡,吃个饭也这么讲究。

席间赵不凡频频劝酒,秀才勉强喝了两盅,提议对对联输的喝酒,赵不凡欣然同意。前几轮秀才采取输赢兼有麻痹赵不凡的戒心,然后是输少赢多,最后让赵不凡基本都输,偶尔赢一次。这样不知不觉,赵不凡可就喝醉了。他看了一眼秀才,秀才赶紧佯装喝醉,靠在墙边,摇头晃脑。赵不凡凑近秀才的耳边,低低的声音说道:田兄,你命不久矣!秀才心中大骇,强作镇静,说道:牡丹花下死吗?哈哈!赵不凡打了个机灵,抬头对侍女们说:都退下吧,看什么热闹。侍女退去。赵不凡扶着桌子站起来,然后又阴惨惨的笑着坐下,说道:没事,胡说的我,不用担心,每个人的命都抓在自己手里,也许富贵荣华,只在于一个抉择。秀才脑子里飞快地过了几遍他说的话,真真假假一时也无法分辨。

正在此时,有敲门声,进来!赵不凡说道。门外进来一布衣女子,手托银盘,说道:两位大爷,掌柜吩咐送葛根醒酒汤,请慢用。说罢,放下汤碗,转身欲走。赵不凡见此女子,虽身着布衣,仍难掩丽质天成之绝色,顿觉百爪挠心,不能自持,遂上前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嘴里说道:美人休走,配我喝几杯,再醒酒不迟。那女子措不及防,眼看被拖到旁边,秀才生气,忍了半天,流氓玩风雅,结果还是流氓,想到此,他用脚尖勾住凳腿,将凳子移开,赵不凡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美女身上,并未察觉,直接坐到地上,手一松,布衣女子挣脱束缚,夺门而出。

赵不凡大怒:这个小浪蹄子,居然还敢暗算本大爷,秀才你在这呆着别动。说完自顾出门去追。秀才看他走路都不大稳了,心想应该没事,你就去闹吧。这时酒劲上头,秀才趴在桌上,居然睡着了。

赵不凡经常在这里借酒撒泼,掌柜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今天又醉了,才让厨房准备醒酒汤,并吩咐让穿的最差的洗菜姑娘送去,谁知道还是出事了。洗菜女子急匆匆下楼,一边往后院走,一边摸眼泪,进到休息间,关上门。赵不凡随后赶到,把门捶得咚咚直响。伙计见状赶快去找掌柜的,赵不凡见敲门无果,抬脚用力踹,两三下就破门而入。洗菜女子正在收拾包袱,看样子准备辞工了。赵不凡拿出一沓纸银,在手中一晃,说道:大爷看上你了,这些钱够了吗?说完一个饿虎扑食,将姑娘按倒在床上,撕扯姑娘的衣服,欲行不轨。

洗菜女子心中惊恐,两手乱抓,眼看贞洁不保,忽然触及枕边一把小刀,此刀是厨房切削蔬菜水果之用,此时拿在手中,竟也平添不少勇气,当即手脚并用,推开赵不凡,紧握小刀,大声叫道:勿再靠近,否则杀你!赵不凡低头一看,哈哈大笑:小美人,这刀也太小了,杀鸡差不多,来,本大爷让你随便戳!说罢,又扑了上来。姑娘心中害怕,确实这刀很小,刃长不足两寸(限铁令之后,刃长三寸即被禁止),但情况危急,眼看凶徒已然扑到,管不了那么多了,双手挺刀,连刺三下。

第三刀刺入,赵不凡捂住胸口翻身倒地,血,从指缝流了出来。舞华楼的掌柜其实就在门外,但他一直没敢进来,他知道,惹恼了赵大爷,坏其好事,后果严重,不过这次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倒地不起的竟然是赵不凡,心想完了,这次惹大麻烦了。洗菜女子见恶徒倒地,胸口流血不止,扔了刀,在床上呆坐片刻,然后对门外的掌柜说:还不绑了我去见官!掌柜一想,瞒是瞒不住的,还是早点见官了结此事吧。遂叫人找来麻绳,绑了洗菜女子见官;吩咐赶快抬着赵不凡去找郎中。

秀才被小二叫醒,不知何故,小二说:那赵大爷被杀伤,已经昏迷,您还不去看看啊!秀才心里一惊,问道:何人所为?心想,死了才好,省的祸害人。小二回说:是厨房洗菜的玉娇儿。送醒酒汤给你们的那个。秀才一皱眉:怎么是她?现在何处?小二说:她自己让绑上去见官了。秀才闻听此话,赶紧下楼,准备去找杨骁。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6
(山雨欲来)
秀才匆忙朝村西方向走,他想赵三的儿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个玉娇儿定难逃一死,而与赵不凡接触这几个时辰,使秀才对他的受伤竟有点幸灾乐祸。但他仔细一想,如果他去跟杨骁说,赵不凡调戏玉娇儿在先,所以不管赵不凡是否丧命,玉娇儿罪不至死。表面上看似乎情有可原,而实际上方姑娘说杨骁派赵不凡暗中勾结清军,恐怕赵不凡出事,会令杨骁十分恼火,秀才也不知道,杨骁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祸福吉凶实难预料,但不去找杨骁,等他查明自己当时和赵不凡在一起喝酒,那可能会更糟糕。

秀才真是左右为难,这麻烦事怎么偏偏让自己遇上了呢?权衡再三,去比不去好,直面危险至少不用一直担惊受怕。想到此秀才大步跨入杨骁家院子,早有人进去禀报,不一会杨骁出来,见到秀才说:闻远,来也不事先通知一声,我好备点酒菜,快客厅坐。说着又吩咐人上茶。把秀才让进客厅,秀才干咳了一下,说道:这个,冒昧登门,杨兄恕罪了。昨日不辞而别,实在过意不去,杨兄一片好意,闻远心领啊。杨骁一皱眉,说道:这是什么话,心领不行,要有行动才行,秀蓉家世不错,人也贤淑聪明,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

秀才摇头苦笑:杨兄明鉴,我这个秀才当的一无是处,不足以让如此好女子托付终身,我有自知之明;我来找你还有一事,甚为紧要。杨骁故作惊讶道:有什么事竟能让秀才亲自过府一叙,你且讲来。

秀才说:今日去南溪中途,望乡亭遇到赵不凡,都是昔日同窗,他说在县城做买卖赚了不少钱,请我到舞华楼喝酒。谁知酒醉之际,与楼内的洗菜女子起冲突,被那女子以刀刺中胸部,我觉得事情重大,赶紧来告诉你。

哦—,杨骁并未显现十分的意外,对秀才说:待我来查实情况,再做定夺,看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秀才颇感意外,本有一番为那姑娘说情之词,被杨骁如此平静的回应,给挡了回去。又觉紧绷的一根弦松弛下来,也就回去了。

秀才走后,杨骁马上到后院,叫来贴身的侍卫,吩咐留下两个人密切监视秀才的一举一动,其他人随其直奔军营而去。杨骁暗想:哪里出了差错,舞华楼有事,自己竟然不知。杨骁在中军大帐内坐定,吩咐叫李承和赵三来见。不大一会,李承赶到。杨骁责问道:李承,你在舞华楼的眼线呢?李承回答:眼线应该在,怎么,有事发生吗?杨骁气得一拍桌案,问道:舞华楼出事了,你知晓否?

不,不知!我这就派人去查。李承额头冒了汗,心突突直跳。混账!还查什么查,等赵三来告诉你吧!杨骁怒道。正在此时,有亲信进来,附在杨骁耳畔,说了几句话。杨骁一摆手,说道:让他们进来。赵三领着两个家丁,抬着一个人进入军帐。李承斜眼看了躺着的那位,吓了一跳,是赵三的儿子,面如死灰,胸口一大块血迹,基本可以断定,是个死人。杨骁甚至没有看赵不凡的尸体,就走到赵三身边,低沉的声音说道:节哀吧,凶手可曾抓到?赵三的老脸上全无表情,沙哑的声音说道:犬子无用,辜负老爷一番栽培,他贪杯闯祸,劫数难逃,不怪别人。

赵三掌管杨骁的进出账目,儿子为杨骁做着更为秘密之事,细节连他也不清楚。现在突然死了,凶手虽投案,但牵涉到田秀才,总觉得蹊跷,他怕杨骁不了了之。他参与纸银发行,贪了不少银子,扶植亲信,以至于沿官道商铺圈里,他的影响已经超过杨骁。做贼的总是心虚,死了儿子疑心犹重。

杨骁一皱眉,示意两边退下,只留赵三。杨骁给赵三让了座位,又俯身看了一下赵不凡的伤口,转回身眼圈有点发红,对赵三说:哎,百密一疏,竟酿成悲剧,丧子之痛,情何以堪?赵伯,杨骁对不住您,是我照顾不周,导致不凡殒身。

赵三差点没坐稳椅子,他把自己儿子的尸首抬到营帐,本意却是向杨骁示威的。谁料杨骁这几句安慰,让他一时语塞,只得欲哭无泪状点点头。杨骁继续说道:至于元凶,一定要严加看管,择日公审,给不凡讨个公道。不凡遗体暂时放在军营,我找人验看之后,准备上好棺木收敛、厚葬。您看怎样?赵三听了这句话,又回过神来了,心想杨骁这是要在我儿尸首上做文章了,这次被我抢先拿到凶犯和尸首,该查验的我已查验过,留给你又何妨。于是赵三回道:不凡蒙老爷器重,已是造化,九泉之下也应该知足了。就这样吧,一切烦劳老爷处理,我只回王家看管好人犯便是。

杨骁点头应允,赵三退去。杨骁赶紧叫来李承,吩咐:无论如何,今夜定要办成两件事,第一,无论手段,除掉被关押的洗菜女子,做成自杀状,身上物品带回。第二,让人监视赵三举动,事无巨细,一律报来。李承领命出去。杨骁心绪颇不宁静,这短短半日,形势陡变,赵三的势力明显有超越自己的地方,赵不凡平日所为,杨骁不是不知,然水至清则无鱼,贪财也就罢了,死在女子之手,实非杨骁所料。但赵不凡一死,如公审必会使其生前事有所暴露,灭口势在必行。

杨骁俯身仔细检视赵不凡衣物,他最不愿面对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现银、纸银具在,唯独缺失蜡封密函。秀才、洗菜女子、赵三,今日到底接触过赵不凡的人有多少?谁拿了密函?杨骁隐约有种预感,山雨欲来,忽然脑海中跳出四个字:息事宁人。欲求遗失之物,绝不能打草惊蛇。想到此,杨骁带上两个弟子,悄悄离营,乘着夜色直奔舞华楼,他要亲赴现场。

官道两边华灯初上,行人稀少,舞华楼外车马偶有停驻。二楼,秀才和赵不凡喝酒的那个包厢,杨骁冷冷坐在桌前,掌柜、小二和端菜的美女们在门外齐刷刷的站着,一个个等待被问话,问题只有一个:赵不凡在这里可曾失落了什么东西?回答几乎都是一致的否定。最后问到掌柜,掌柜连连摇头,确实未有。杨骁缓慢而充满威胁地说道:最好别让我知道你们在撒谎,那样你发你的财,最后还能寿终正寝。我再问你,舞华楼有个叫程五毛的伙计吗?掌柜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道:有的,有的,在后院喂马。杨骁一挥手,说道:让他们都各自做事去吧,今日问话,如果泄露半个字,尔等性命堪忧。

杨骁说完,示意亲信跟随下楼,穿过前厅,来到后院。后院两边,一边是马厩,一边是伙计休息房间,杨骁朝马厩望去,空无一人,一扭头看见另一边有个老妇人在扫地,于是上前问道:老人家,喂马的程五毛去了何处?那老妇人也不抬头,淡淡说道:刚才牵了两匹马从后门走了。杨骁心中“咯噔”一下,暗想,坏了,赵不凡有两匹马,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想到此,紧走几步出门去,外面是条河,河对面是庄稼地,顺着河有条小路,根据他的记忆,应该是通向东村的。当即吩咐亲信顺小路追赶,自己则返身欲检查真正的凶案现场。

进来后院,杨骁推开伙计休息的房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现场被整理的十分干净,地上的血迹也被也被掩埋,再回头到院内看时,那扫地的老妇人踪迹皆无。杨骁赶紧穿过舞华楼来到官道,远远望见,一匹快马往正南方向疾驰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6
(疑云密布)
杨骁一跺脚,暗道:竟总是慢了一步,让此人在眼皮子底下逃脱。料想程五毛身上并无密函,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杨骁有心直接去东村王家,但转念一想,李承如有动作,自己在那里总不自在,便折回军营,等候消息。赵不凡尸首已经抬在偏营,有人开始打造棺木,杨骁信步来到赵不凡尸体旁边,蹲身又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右胸衣服破损,但并未流血,左胸一处衣物破损,残留血迹,应该是最后致命一刀。杨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胸,两刀,没事。口中反复念着,不得其解。

李承带着十几人伏于东村王家半里之外,等待猪圈围墙边换岗,这是杨骁命李承在王家留的后门,二更后的一班岗哨,是杨骁的嫡系。李承今日十分郁闷,因其安排在舞华楼的卧底程五毛,未能及时探得消息,本欲亲自去舞华楼责问自己的部下,谁知又被遣来王家杀人,心想师傅但凡有坏事都让自己出马,如果哪天漏了底,自己定遭人唾骂,正想着,不远处来了两匹马,一匹马上坐着有人。走进了一看,是程五毛。李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待程五毛马匹走过几丈,他起身,在后面说道:五毛,你这是去哪里?程五毛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拨转马头借着微弱的月光定睛观瞧,正是李承手拿长刀站在那里。

程五毛双腿一软,从马上滚落,伏在地上,颤抖着说:李爷,我错了,我前次在舞华楼赌钱,输了五百两纸银,要被人砍去手指,恰巧赵三爷经过,帮我还了赌债,拿走了我画押的欠条,说如果在舞华楼他的公子有任何事情,必须第一时间告知他,否则就要将我们家产抵债。我也是迫不得已。

李承恶狠狠的说道:五毛啊五毛,你小子谁有钱就给谁当狗,枉我把你看成心腹,人死债销,我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程五毛不会武功,只得跪地磕头如捣蒜,口中念道:李爷饶命李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求李爷放过我吧,我家有八十岁老母,犬子年幼,更是无人照顾,求您网开一面------

李承把刀在空中晃了晃,说道:要我放你不难,你现在就帮我做件事,以前的错就一笔勾销。程五毛赶紧说道:李爷尽管吩咐,小的万死不辞。李承说:等下你进王家,到二更天,在马厩放一把火,此事做好,我便饶了你;赵三有钱,但我告诉你,有钱买不到命,如果你走漏消息,我先要了你全家的命。说罢一挥手,草丛后面站出十几人,各个手拿钢刀,横眉立目。程五毛吓得赶紧点头说道:一切按照李爷的意思办,如果差错,我甘愿受死。

留下马匹,去吧。李承示意程五毛继续往前走。自己带人蛰伏草丛之中。未过多时,杨骁的两名亲信赶到,李承据实说了自己的计划,两名亲信回去禀报杨骁不提。刚过二更,忽然王家西跨院起火,火借风势,转眼便照亮了半边天,有人高喊救火,人声逐渐嘈杂。李承一看,时候到了,一跃而起,直奔王家东面围墙,十几人紧跟其后,到了切近,李承借奔跑之势,脚踩墙基,身子腾空,两手抓住墙头一用力,翻墙而过,落在院内。几丈外岗哨大喝一声:谁?李承摘下蒙面黑布,低声说道:军营李承奉命前来。岗哨走近拿火把在李承面前一晃,问道:李爷何事?

今日里被关押的舞华楼女子现在何处?李承问。岗哨用手一指不远处的石砌小屋,说道:在那里。岗哨已换,是自己人。说完,岗哨拿着火把在空中划了个圈圈,看守石屋的岗哨当即撤离。李承带人拿了火把,走到近前,让岗哨打开铁门,里面黑咕隆咚,一股刺鼻的霉味,李承吻着恶心,倒退两步,接过岗哨的火把,进入屋内。

石屋地上满是稻草,李承看时,空无一人,心中暗道不好,仔细看,发现墙边绳索已被利刃割断。石屋四壁坚固,李承抬头看屋顶,坏了一个大洞,瓦片被揭开。李承心想:真是天不随人愿,有个立功的机会,却来迟一步,让人给跑了。看西跨院火势已被控制,遂带人急速撤离回营。

杨骁在灯下来回踱步,等来李承回报,竟是无功而返,正欲发作,转而一想:不妥,明日赵三知道洗菜女子不见,自会去追查,而且元凶逃脱,无法公审,赵不凡的事情不会暴露,那封密函的下落,基本排除秀才和洗菜女子的嫌疑,故而针对此二人的行动,暂时可以告一段落。应集中精力追查密函下落。想到此,杨骁重重地叹息一声,让李承一干人等退下。

那扫地的老妇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杨骁带着疑问昏昏睡去。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7
(悬赏捉拿)
赵三总觉得马厩起火,事有蹊跷,将就睡了两个时辰,天光渐亮,巡夜家丁又来报,说人犯逃走了。赵三火冒三丈,立即集结所有家丁,挨个问话,寻找线索,结果发现有个叫包常的巡夜家丁不知去向,赵三脸一黑,怒道:这狗日的谁介绍来的,我咋没怎么见过?家丁中有人说话:三爷,是小的介绍来的,他救过小的性命,又会武功,却是个哑巴,小的看他可怜,就帮他报名,做了家丁。赵三一皱眉,心中暗想,却有个哑巴,长得牛高马大,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原本以为就是个子大,站着能挡风,怎么还会了武功了,这几天竟遇上邪门的事。赵三问道:你可知他是哪里人?那家丁回道:似乎扬州逃难过来的,见他时穿的破烂,因为是哑巴,确切的地点小的也不知。

听罢这个家丁的话,赵三阴惨惨地笑了笑,说道:既然你找来的人不见了,就你负责把凶犯找回来吧。给你三天时间,你若找不回来,自己也别回来了。家丁听了心里暗骂,赵三不是东西,我好心介绍人手给你,你养不住,还让我背这个黑锅。嘴上说道:三爷,小的能力有限,三天时间太短了,能不能宽限几日?赵三一瞪眼,骂道:奶奶的,你还讨价还价,今天杨爷来提审犯人,我怎么交代,你不去找也行,我把你交给杨爷得了。家丁一听,赶紧说:小的还是去找吧,三天就三天。

这名家丁叫季小勇,并非本村人,一日听说赵三招人从邻村来的,今日摊上这么个事情,打定主意,准备回家不干了。他到账房领了十两纹银,带了把刀,就要出门,谁知,赵三的侄子把他叫住,说赵三安排他们两人一起出去,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出门往南,顺官道找,季小勇的家也是往南,一路上他就想怎么样才能摆脱赵三的侄子,溜回家。

二人行至三岔路口,旁边树林里忽然窜出一彪形大汉,手拿板斧拦住去路,季小勇一看此人正是包常,心想这下有救了。身边赵三的侄子骂道:好你个包常,无故离开王家,还想劫道,识相的赶快跟我们回去见赵三爷,否则刀剑无眼,休怪我不讲情面!包常一听,乐呵呵的说道:赵家净出你这号废物,本想饶你一条狗命,你倒是呲牙裂嘴的,能吓死人吗?季小勇赶快上前说道:包大哥,有事好商量,我们只是找那女犯人的。

不用找了,人是我救走的,已出了此村的控制范围,那赵不凡死有余辜;赵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包常冷冷说道,小勇你人不坏,还是回家种地为好,这卖命的营生不适合你。说完,包常一摆手,让季小勇过去。赵三的侄子一看,怒道:好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你也太狂妄了。说完往前一纵身,举刀便劈。季小勇站在原地未动,心想:看你平时骄横的样子,今天恐怕小命不保。包常不再说话,板斧迎着钢刀往外招架,赵三的侄子就觉得右臂发麻,钢刀差点脱手,心中大惊,包常平素并未显出武艺高强的一面,今日恐难取胜,我还是赶紧回去告诉三叔为妙。想到这里,钢刀横扫包常的腰间,包常往后闪身,赵三的侄子趁机转身拔腿就跑,别看这小子武功平平,跑的比兔子还快。包常骂道:鼠辈,回去告诉赵三,爷爷在这里等他。

季小勇赶紧过来,抱拳说道:包大哥好功夫,我确是想回家了。包常哈哈大笑:果不其然,看来我在这里是对了。季小勇有点莫名其妙,问道:包大哥难道早就猜到我要从这里走吗?包常说道:不是我猜到,是有人算到,不过你也别问那么多,回家去吧。以后如果有缘,我去找你喝酒。季小勇想想也对,江湖险恶,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于是告别包常,顺着小路回家去了。

此时的杨骁正在王府和赵三谈话,杨骁表示,舞华楼案,实为意外,但人犯在王家逃脱,王府家丁恐有内奸,希望赵三彻查。并说如人手不够,可从绿营抽调兵马。赵三则说,王府家丁一百多人足以应付,老爷纵观全局,小事情还是交给他做,不烦劳杨骁。杨骁心中懊恼,早先赵三一文不值,提拔到总管的位置,无非是要利用猪圈修路队,但如今形势难以完全掌控,银库空虚,大部分支出账目在赵三那里,想不到当时一念之差,竟铸成今日不可收拾之局面。

赵三又提议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兵荒马乱的,找个人确实不易,那就悬红百两,遍贴布告。杨骁表示同意。他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那封密函,并找人代替赵不凡,让清军在过境之时,为自己正名,承认其合法性。两人正在说话之间,赵三侄子回来报告,说包常已经反水,带着凶犯跑了,季小勇临阵畏缩,估计回家去了。赵三这个气啊,一群饭桶,当即让人画了包常和洗菜女子的头像,让他们到处张贴悬赏,赏格提高到五百现银。

杨骁回营后召集师门亲信开会,派人日夜在官道和村中各个路口巡逻,并在竹林以南挖壕沟,修筑工事,密切注意北面动静。此时亲兵来报说,江武旧部有人认出悬赏布告中的包常,实为张捕头的护卫张豹。杨骁听罢惊出一身冷汗,这张豹在王家潜伏多日,恐怕对自己擅自动用库存银两的事情,已经有所察觉。如果洗菜女子落入张伯乾手中,那倒是没必要担心赵三会抓到人了。但密函可千万不能被张伯乾拿了去,否则以此煽动民变,自己又会是江武第二。看来行事仍需谨慎,稍有差池,就会前功尽弃。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8
(胡四被囚)
赵不凡命丧舞华楼,玉娇儿深夜脱虎口。杨骁与赵三各怀鬼胎,明暗两批人马在行动,一时坊间议论纷纷,那上坟的夫妇,受了赵不凡的打骂,这下算是解了气,逢人便说:赵不凡死有余辜,那玉娇儿是身怀绝世武功的侠女,故意被绑进王家,与英雄豪杰们一起,劫走王家库存无数金银,投靠了张二哥。

此言一经传开,得到村民的热烈回应,有说书的郭氏还专门以此编了一段《玉娇侠女传》,此人胆子也大,竟于官道旁闹市开讲:明亡是年,变乱纷呈,有淮左侠女玉娇儿,貌若仙子坠凡尘,剑指虎狼难余生。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赵家登徒子名不凡,华楼饮酒醉,猥亵洗菜女,女不从而出,赵追入后院,欲行淫辱。玉娇儿蹈树枝而行,又履屋瓦,悄然至,甩出三把飞刀,皆中前胸,凶徒倒地亡。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到头终有报------

那郭老头讲到精彩处,醒木一敲,台下叫好声不绝于耳,看客越聚越多,场面十分热闹。早有人飞报杨骁:闹市有人说书,编造故事,玷污死者,为凶犯立美名。杨骁听罢细致内容,觉得与事实出入甚远,纯属无稽之谈,井市消遣罢了,吩咐勿要介入,静观其变。

却说赵三的家丁也回去报告了说书之事,赵三一听,顿时火起,想自己儿子尸骨未寒,这谣言也太过离谱。当即叫来自己的侄子赵易,让他带几个家丁,把那说书人抓来,出出这口恶气。赵易想,这个差事好,说书的总不会武功吧,这次定能完成任务了。于是带了四名家丁,气势汹汹来到闹市,远远望见高台之侧,那说书人吐沫横飞,正讲得起劲,下面围了一大帮子闲人,正起哄:好!好!赵易分开人群进到台下,喊道:大胆狂徒,竟敢当街污蔑赵三爷公子的清誉,给我抓起来。四个家丁窜上台去,拿出绳索,将说书人捆了起来,郭老头喊道:你们凭什么抓人,你们不是官差,也没有文书,凭什么抓我!?赵易一听此话,跳到台上,照着郭老头左右开弓,啪啪两个嘴巴子,骂道:凭什么!凭你说我哥的坏话,我说的就是王法,你再叫唤,我打死你!

话音未落,台下有人大吼一声:奶奶个熊的,赵易你个龟孙子,把人给我放了!赵易吓一跳,回头一看,人群中站着个胡子拉碴的大个子,腰里还别着把杀猪刀,原来是胡四。事情凑巧,胡四刚卖完肉,准备收摊,听得有人说书,就过来听听,挺过瘾,平日里就看不惯赵三那跋扈的样子,碍于和杨骁的情面,想想不惹到自己也就算了。正听得兴起,被赵易来搅局,而且把老头打得嘴角流血,就有点按耐不住,强忍怒火,听到赵易说自己就是王法,这下把胡四给彻底激怒了,赵三的侄子都这么嚣张,就算死囚犯,总也得让人家说两句吧。胡四这几个月的怨气统统爆发出来了。他拿手一指赵易:好你个小王八羔子,欺人太甚,爷爷忍你们赵家多日,你们他妈的还不识相,今天你把人放了,道歉赔钱,还则罢了,如若不然,爷爷扒了你的皮!

赵易知道胡四和杨骁交情不浅,换在平素,不会与胡四起冲突,但情况特殊,堂兄身死,最近行事还憋屈,又当众被骂得狗血淋头,一时气血上涌,就分开人群朝胡四冲过来,走到切近,刀已拔出。赵易是练家子,三脚猫的功夫多少会点,满以为自己长刀在手,对付一个杀猪的有胜算,所以拔刀而出,并未真就去砍胡四。但他没想过,胡四杀猪也杀过人,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虽然不会武功,可力气却是足够。胡四一看冲过来了,刀已出鞘,就在赵易迟疑的一刹那,胡四抬腿照着赵易的小腿就踹,赵易猝不及防,被结结实实的踹了一脚,疼痛难忍,脚下失去重心,仰面倒地,还没等反应过来,胡四第二脚又到了,直接把拿着刀的手给踩在脚下,钢刀顿时脱手,手骨折断。赵易疼的满地打滚,家丁一看这形势,立马下得台来,搀起赵易要走。

忽听得有人说话:慢着,都别走。李承带着一队巡逻兵,正将四面围住。胡四心想坏了,闯祸了。这下非去面对杨骁不可。李承冲着胡四一抱拳:胡四叔,这事不能这么就了了,无论如何,您得跟我去见一下师傅,涉事诸位也都得去。胡四哈哈一笑,说道:我可以去,不过有个条件,放了这位说书人,言者无罪。李承一听,差点没乐了,心想这胡四原来也并非粗人,竟然知道言者无罪,也罢,估计师傅对放了说书人,应不会有所怪罪。于是说道:可以,感谢胡四叔能够理解在下的苦衷。

胡四来到郭老头近前,帮他解身上的绳索,低低的声音说道:竹林以北,见张二哥去。说书人点点头,胡四解完绳索,跟在李承后面去军营。说书人听了胡四的话,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下台来赶紧顺着官道往北去,远远看见竹林以南很多人在挖壕沟,有心折回去,但想想胡四刚才凶巴巴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站住!干什么的?果然有绿营兵拦住去路喝问。

两位军爷,我到竹林采些草药,家母年岁已高,近日咳喘不止,无钱治病,郭老头边解释,边掏出一张药方,绿营兵接过去,倒着看了半天,没说话。郭老头心想敢情他不识字。只见另外一名绿营兵拿过去,边看边念: 白果仁 麻黃 半夏 蘇子 杏仁 款冬花 桑白皮 黃芩 甘草,恩不错,确实是药方,好吧,不能走远,需在我们目力所及之处,否则我们要开弓放箭的,记住了,去吧!

说书人赶紧向竹林走去,边走边想,还好还好,一个不识字,一个不懂药方。他这个是《摄生众妙方》里面的定喘汤不假,但只是说书的段子里面撕下来的,连用量都没有。到了竹林边,说书人故作采药状,磨蹭了半个时辰,绿营兵开始吃午饭,瞅准机会,一头扎进竹林,绿营兵抬头看时,不见人,心想不用声张了,一个老头估计也不是什么奸细。

郭老头刚进竹林,忽然啪啦啦声响,一只斑鸠从竹梢落下来,把老头吓一跳,仔细看那斑鸠,身上插着一根无羽短箭,显然是被人射下来的。抬头看时,不远处站着一人,那人正冲他笑。老头问道:壮士,我从这里去找张二哥,怎么走?那壮汉一愣,问道:老人家,你找张二哥有事么?郭老头说:我没什么事情,有个叫胡四的让我来的。

胡四?他人呢?壮汉追问。老头回答说:被绿营军带走了。

那你跟我走吧。壮汉边说边往竹林深处走,郭老头紧紧跟随。不一会到了西河边,对面河边停着一条小船,壮汉摘了一片竹叶,放在唇边吹出尖锐的哨声,那小船上有人站起来,长篙在手,轻轻点岸,小船很快就到了郭老头面前。壮汉一抱拳,说道:先生且上船,他会带你找到张二哥。

胡四被李承带到军营,原本以为是直接见杨骁的,谁知却是下了大牢,更令他生气的是,赵易并未被关,而是被带去见了杨骁。想着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大事情,胡四心里稍稍安定一些,暂且冷静下来。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8
(秀蓉待嫁)
杨骁看赵易一瘸一拐进得帐来,一只手还耷拉着,神情十分狼狈,冷冷地问:李承,这是怎么回事?李承回道:师父,赵易被胡四所伤。李承又把事情经过叙述一番。杨骁眉头紧锁,问:那胡四现在何处?李承说:我把胡四暂时安置在牢里。安置?杨骁狠狠地瞪了李承一眼,转脸对赵易说:胡四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先回去,心情我理解,告诉你叔,稍安勿躁。赵易有一瘸一拐的下去了。
杨骁走到李承近前,一字一句地问:你觉得胡四应该怎么处理?李承想了想说:说服他留在军中效力,只要他不再出去惹事,先稳住赵三要紧。杨骁又问:那如果胡四不愿意呢?
如果不愿意,那就放了他,但和他言明,在外面出了什么问题,您没法关照他,赵三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李承答道,杨骁冷笑着说:,胡四如果有什么意外,胡家兄弟和张伯乾恐怕不能放过赵三,所以胡四不能离开军营,至少在清军过境之前,尽量息事宁人。李承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师父说的极是,应付完清军大队人马,就随便他们怎么闹。您暂时不要出面就是了。
杨骁拍拍李承的肩膀,说道:看来你比我考虑的还周到,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我只能倚靠你了。我急需用银子,而银库在王家,我若直接去取,赵三必要与我翻脸,赵不凡一死,赵三再无顾忌,你若能安然取来五千两库银,重新打点清军头目,我们都能化险为夷。
李承听罢多时,说道:师父如此看重徒儿,徒儿认为无法强夺,只能智取,并且有所牺牲,方能成事。杨骁听了一皱眉,问道:你但说无妨,我会考虑周全。李承说道:我要向您借一个人,能得到这个人的帮助,此事基本能成。谁?杨骁问道。秀蓉小姐,李承回答:赵易是个好色之徒,自从有点钱之后,经常流连欢场,乐不思蜀。您只需假意托人说媒,将秀蓉小姐许给赵易为妻,这样既解除赵三的戒心,又可向赵三索要聘礼。
这个------,杨骁沉吟片刻,说道:万一假戏成真,如何向你师娘交代?李承当即跪地,口中回道:师父请放心,我以人头担保,秀蓉小姐毫发无损,若情势危急,我会拼死斩杀赵易、赵三,为师父免除后患,报多年的养育之恩。杨骁扶起李承,眼圈一红,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秀蓉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真的嫁于赵易,那是明珠投暗,就算与赵三撕破脸,我也不会答应的。此次如我得到清军认可,往后有我在一天,必让你施展抱负,军营之外诸事由你主持。
杨骁与李承商议之后,便带了亲信乘夜色秘密回家,与夫人百般形容,现在情势如何危急,为保本村福祉,需要祁秀蓉出来演一场戏,只是演戏,清军过境之后,便找理由推掉这撞婚事。杨夫人勉强答应游说表妹,但申明如秀蓉不答应,绝不能勉强。杨骁也再三保证,会遵从祁本人的意愿。
这祁秀蓉来杨府多日,每日与表姐探讨琴棋书画,逗小侄玩耍倒也乐在其中。与秀才的婚事她早就不再想了,偶尔会回忆那日在树林遇到的风流书生,嗟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一面。杨夫人早看出她的心事,也经常劝她,一见钟情,执迷虚幻,世间哪有完玉,这次正好借机让表妹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杨夫人把杨骁的一番话照直说了,最后加上自己的恳求,并突出李承愿拼死保证她的名节。祁秀蓉胆子不算小,深明大义,对表姐夫也素有好感,而对李承则有种说不出的讨厌,想想自己到了杨府多日,那个秀才也未来看望过,虽则自己对秀才没有感觉,但这面子上总觉得难堪,现在李承发誓保护自己名节,到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一些满足,有个手握重兵武艺高强的姐夫,想来演这场戏应该定会有惊无险。祁秀蓉答应的爽快,到颇让杨夫人感到意外,不过她的条件是不进王家的门。
杨骁得到祁秀蓉的首肯,当夜回营找到自己的大师兄,年逾半百的袁猛,说最近胡四打了赵三侄子赵易,自己左右为难,要他代表杨骁去王家安抚赵三,要在不经意间透露杨夫人表妹欲嫁给田秀才而不遂的消息。袁猛是老江湖,他虽不知杨骁的真正用意,但知杨骁绝不会真的向赵三示好,就算杨骁想给赵三下套,自己也只有当好挖坑的角色了。
第二天袁猛按照杨骁的吩咐,从军饷里支出二百两银子,带了两个随从直奔王家大院。赵三正生闷气,昨日赵易满身带伤来见自己,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事情经过,他就想,这回胡四最多也就在军营关几天,说不定还天天酒足饭饱的,而自己的侄子最少也得修养半月,才能恢复。胡四真不是个善茬,早晚逮着机会弄他半死,消消这口恶气。家丁来报,说军营杨骁大师兄过府看望赵易,赵三冷笑一声,说道:让他进来,我看看他有什么说辞。袁猛走在前面,后面两个随从抬着箱子,见到赵三,袁猛躬身施礼,说道:赵三爷好,昨日赵易被莽夫胡四所伤,我师弟辗转难眠,今日一早特派我来探望伤情,并奉上金疮药和纹银二百两,聊表心意。
有道是棒头不打送礼的,赵三一看杨骁的大师兄都如此低声下气,还带来银子慰问,不好过于巨人千里之外。忙吩咐后院备茶,口中说道:袁师父客气了,小侄年轻气盛,不懂人情世故,给里长添麻烦,我代他赔个不是。现在还早,我们到后院喝茶赏赏菊花,中午留下吃顿便饭,可否赏光啊?袁猛心想,你不留我,我也得赖着,还有话没说。于是当下表示同意,和赵三一起来到后院。
下人已经沏好了茶,后院秋意正浓,几个硕大的银杏树叶色枯黄,桔树上挂满果实,各色大小菊花争奇斗艳。袁猛感叹道:三爷好雅兴。赵三神色黯然,说道:有钱人爱附庸风雅,我虽守着这些财产,还不知道以后是谁的呢,犬子新亡,我也无心赏花呀。袁猛安慰道:三爷此言差矣,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忧,你还有个侄子赵易,好好栽培,也是一样的。赵三勉强笑笑,说道:赵易这孩子,办事毛糙,武功又弱,也不省心。袁猛喝了口茶,说道:年轻人不懂事,实乃正常,早点说门亲事,等娶了媳妇,就会沉稳些。赵三叹气,说道:这兵荒马乱的,娶妻生子也不易。
是啊,人生如白驹过隙,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那个田秀才真是不识抬举,我师弟撮合他与祁家大小姐,他居然看不上,而立之年了,也不成家,空有满腹诗文,不也是蹉跎岁月吗?袁猛文绉绉地说道。赵三呵呵一笑:秀才恐怕在乱世没有什么用,穷的叮当响,还做才子佳人的美梦,迂腐。那祁家大小姐可是美人,我在杨府见过,谁要是娶了她,艳福不浅啊。袁猛故作诧异:哦,我当是秀才嫌她生的丑陋呢,据说那祁小姐被秀才冷落,受了刺激,说要嫁个有钱人,气死那穷酸秀才。
恩,赵三点点头,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我让厨房安排了些酒菜,我们边喝边聊。说着把袁猛让进客厅。袁猛一看满桌酒菜,比军营伙食强百倍。赵三亲自为他斟了杯酒,袁猛也不客气,推杯换盏,吃了个沟满壕平。又歇息了一会,打着饱嗝被赵三送出王府。袁猛回到营中,将细节一一说与杨骁,杨骁哈哈大笑,说道:师兄果然知我心意。现在就看赵三这只老狐狸上不上钩了。
五日后,赵易小腿伤愈,只右臂还不能活动。军营传来消息,说胡四一直在牢里大骂杨骁,而杨骁则避而不见。赵易总算有点精神头,出来到院子里溜达了一会,正准备回房躺着。赵三在背后喊他:小易,你过来,叔跟你商量件事情。赵易扔掉手中吃剩的半个桔子,随赵三进了书房。一般人家书房里都摆着笔墨纸砚,典籍字画,可赵三这书房里却摆着奇珍异石,珍珠玛瑙。只见赵三从桌案下拖出一个箱子,打开来,指着里面的银子说道:小易,你看这是杨骁送来的银子,你拿回房去吧。赵易一看,心想,三叔最贪财,看见银子跟见了什么似地,今日怎么大方起来了。嘴里说道:杨骁恐怕没那么好心,这银子还是您留着吧,不定哪天杨骁会找理由要回去呢。
赵三点点头,说道:这个我也想过了,你哥为他卖命,这点银子就把我们的嘴给封住了,即便他不拿回去,我也觉得不够。杨骁这几个月,把库银花去一半了,单单发饷,用不了这么多,听你哥生前说,他好像在拿银子买通清军,这些银子都是从村民手里用纸银换来的,万一哪天杨骁被清军赶跑,村民的纸银也就作废了,必然要来换回银子,到时候又会激起民变。我们要找机会运出一点藏起来,为自己留条后路。
赵易说道:杨骁在村子四面都安排了流动哨,估计我们只要一出这王家的门,就会被他盯上了,想把几万两银子运出去,根本不可能。赵三呵呵一笑,说道:侄啊,凡是不能只看表面,王家府内照样有杨骁的眼线,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赵易很不解,问道:那您还高兴?要是我早知府内有杨骁的人,睡觉恐怕也要争着眼睛了。赵三又笑了,说道:只要杨骁一日未得到绿营军的正式授权,我们都可安心睡觉,没有我们帮他敛财做坏事,他能收买到清军吗?
那清军认可杨骁之后,我们岂不是十分危险。赵易说道。
是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一切罪名都会由我们承担,就像以前的王德仁一样下场。赵三缓缓说道:所以为了避免如此的命运,我们必须未雨绸缪。现在有个绝佳的机会,那袁猛来说,祁家大小姐被秀才拒婚,我不管此事真假,那祁大小姐人在杨府是真的,秀才未娶她,也是真的。既然杨骁向我示好,我就找媒婆去提亲,撮合你和那祁家小姐的姻缘,从表面上看,杨骁不会断然拒绝,最多是慢慢拖------
赵易听了这话,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心想听传闻这祁家小姐可是个美人啊,如果真能娶到她,那可是艳福不浅,而且杨骁以后也算是亲戚了------赵三打断了他的遐想:你别高兴的太早,提亲只是做做样子,那祁家小姐看上你的可能性不大,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安全把银子运出去。赵易收回了思绪,问道:那您可有什么妙计?赵三低声说:从东村到西村经过官道,那两边的店铺我已经找可靠的人买下了。先将银子弄到店铺里,然后转运至县城秘密处。其中的关键是店铺看起来要是正常经营,负责运送店铺货物的伙计必须要忠心死士。
赵易听了频频点头称是,又问道:那我能做点什么呢?赵三呵呵一笑:别的事情我都会安排,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沐浴更衣,打扮的好点,找个媒婆帮你去说媒,记住不要透露出是我的意思,这个祁小姐你是有耳闻的,就当是你自己想成这门亲事,你懂了吗?赵易心花怒放,说道:我懂了,三叔计划周详,以后我都听三叔的。赵三又语重心长地说:大哥死的早,你两个姐姐出嫁多年,以前我是没办法,到处被人瞧不起,现在咱们有钱了,不凡命薄,以后我的也都是你的,千万别再莽撞惹事,这些银子你都拿了去放着,出了这个村,没人用纸银。
赵易怀揣大把纸银出了王家,吩咐人到集市采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自己则带了礼品去找本村最出名的媒婆梁氏,一进门将礼品堆在桌上,梁氏看了眉开眼笑,心想来了大买卖了,赵三爷的侄子,出手果然阔绰。赵易在女人面前算得上巧舌如簧,把自己如何倾慕祁家小姐的心意,大肆渲染一番,又不忘夸奖梁氏守寡多年,积德行善,为他人做嫁衣,品格高尚。梁氏被夸的都合不拢嘴了,当下满口答应,过两天找个好日子,定使出浑身解数去杨家说亲。
这几天王府里进进出出,置办了不少的聘礼,赵易专门找人向外放出消息,说自己准备娶祁家大小姐。杨骁在军营早听到风声,心想赵三果然会察言观色,稍微给他透露点消息,他的反应如此强烈,接下来媒婆该出场了。果然隔一天,梁氏登杨府为赵易说媒,虽则祁秀蓉早有准备,但临事还是显得不知所措,杨夫人听完媒婆的一番说辞,冷冷说道:素闻赵易品行不端,虽然秀蓉近日是有些伤感,也像早点嫁出去,但此时还要等老爷回来,我们商量商量,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打发走媒婆的当晚,杨夫人便把详细情况告知李承,让他转告杨骁,第二天杨骁高调回府,不过第三天、第四天,杨府未传出任何消息。赵易有点心急,又遣梁氏到杨府询问,杨夫人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说:老爷的意思,赵易必须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然后再谈这婚事。姑娘想要见见赵易本人。媒婆一听有戏,回去禀告赵易,赵易十分高兴,当即又赏给媒婆纸银一百两。并全权委托梁氏安排时间见面。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49
(赵三下聘)
这几日秀才也听说了赵易到杨府提亲的事,心想这祁小姐要应允这桩婚事,那可真算是明珠投暗了。屋外天色已黑,秀才点了灯,腹内空虚,却懒得做饭,用一根竹丝挑着灯芯,火花四溅,忽而屋外吹来一阵寒风,门没关好,吱呀作响,秀才赶忙起身去关门,到了门边却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好奇怪,秀才索性打开门,借着昏暗的灯光往外一看,屋外站着一个人,秀才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扶着门定睛观瞧,站着一位妙龄村姑,头上包碎花头巾,腰系小围裙,手挎竹篮,明眸含笑,正看着自己。
方---,方姑娘请进来坐。秀才的舌头有点打结,既惊又喜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方姑娘答应一声,进来坐下了。秀才赶紧拿了抹布擦桌子,一边说:你稍坐片刻,我去烧水泡茶。方姑娘咯咯一笑:看你手忙脚乱的,我肚子还饿着呢,不想喝茶,我要吃饭。秀才赶忙说:姑娘喜欢吃什么菜,我来做就是了。
哎,方姑娘小嘴一撅,说道:等秀才大人的饭做好,我恐怕要饿死了。说完把竹篮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放着四个瓷芯木碗和一小坛女儿红。秀才看完又坐回原位,咽了下口水说道:这个,不是王家的碗吗?怎么---   
这个嘛,王家的厨房里好东西太多,赵三叔侄鹊巢鸠占,大发不义之才,我就替他们做点善事,拿几样小菜来吃,又有何妨?方姑娘底气十足的说。秀才听了哑然一笑,转而说道:我并无其它用意,只是现在形势多变,王家府第肯定戒备森严,姑娘艺高人胆大,但也要小心为妙。方姑娘咯咯笑着说道:噢,你还蛮会关心人的嘛,那你可要关心一下那位祁家大小姐了,听说她要嫁给赵易呢。
秀才在桌前坐定,拿起酒坛,斟满两杯,端一杯倒方如琳面前,说道:既然如此,田某却之不恭,就邀姑娘喝一杯吧。方姑娘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便微笑着注视秀才。秀才也豪爽地拿起杯子,闭着眼睛一口气喝完,执杯在手,忽然说了一句:好酒!温香鲜甜,苦涩辛酸,八味具呈。唯有一点不足---方如琳吓一跳,本以为秀才不善饮,哪可能会品酒,秀才此言出,仿佛深谙其道,不禁问道:秀才,这酒有哪点不足,我倒想听听。秀才正襟而坐,一脸严肃地说道:过也是不足,此酒酸味太过,相形之下,其它诸味皆薄。看方如琳听得入神,秀才忙说:瑕不掩瑜,瑕不掩瑜,还是好酒。
噢—!方如琳恍然大悟,粉面微红,咬了咬嘴唇,恨恨地说道:秀才,你想太多了,那不是酸味,那是辛味,是生计艰辛,等米下锅的味道!秀才呵呵笑了,说道:那祁家小姐不知道饥肠辘辘的况味,而我对眼前的美酒佳肴早垂涎三尺了。方姑娘扑哧一笑,佯怒道:那还不吃啊,挖苦别人能填饱肚子吗!二人相视而笑,边吃边聊。
方如琳说:最近我发现赵三也不简单,有些事情杨骁拿他没办法,他们之间早晚有好戏看。杨骁暗中贿赂清军所花银两的清单本来应该在赵不凡身上,赵不凡身死,清单自然会落入赵三之手,但我几入王家,都未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命案现场我也查过,并遇到杨骁,仍然一无所获,这其中可能还有别人。秀才一听,忙说:那肯定不是我,你不说,我根本不知赵不凡身上有所谓的清单。
不用这么怕,杨骁盯了你好几天,他撤了暗哨,我才敢来给你送点吃的。杨骁帮我排除了你,那剩下就是舞华楼的一干人等------方如琳说。秀才摇摇头:这些事情太复杂,你可以告诉张二哥他们,看看他们怎么想。方姑娘回道:算了,我才不要告诉他们,他们在江边一带活动,对我家是个什么态度,我也不知道。我只管住你就好了。秀才听了这话,忽然停住了,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女子,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四目相对,方如琳赶忙低了头,喝了一口酒,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能老饿着肚子,我---,走了。说完起身往院中去,身形飘动,转眼消失在夜色中。留下秀才一个人呆坐在那里,他感觉自己有点醉了。
第二天王府上下一片忙乱,赵三早早的起来,吩咐人准备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备了足足一辆马车,自己与赵易坐另一辆马车,带着一队家丁,浩浩荡荡缓行朝杨家去。李承得到手下的快报,立即将此消息传于杨骁。杨骁大喜,心想这次总算要引得赵三入套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至官道附近,正待穿过官道去村西,前面马车却停了下来。只见官道与村道交汇处,有一帮外地卖艺的,正在表演。围观百姓众多,将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不时人群里传来爆笑声。赵三让侄子下车看看,赵易领着家丁挤进圈内一看,原来是一帮耍杂技的,有个小丑表演,赵易心中着急,正欲上前说话,那小丑作了个揖,下去了,上来一位女子,手拿三尺长剑,长得挺水灵。
赵易又耐下性子观瞧,那女子双手捧剑,身形晃动,猛然舞动起来,光影闪动,招式渐快,劈、砍、扫、带,刺、抹、撩、划,招式柔中带刚煞是好看,人群中叫好鼓掌此起彼伏,赵易一看,这要等到何时啊,心中着急,高喊道:前面的杂耍班子,不要挡路。他这么一喊,那女子顿时停下来,身后走出一人,虎背熊腰,满脸横肉,冲着赵易一抱拳,说道:这位公子,我们只是在这里讨口饭吃,还请您绕道而行。赵易听了这个气啊,若在平常,小商小贩,引车卖浆之徒见了他,多远远躲着,稍有不从,掀摊砸铺,拳打脚踢那是家常便饭,今日本想息事宁人,可这些个刁民硬是不买账,想到这里,赵易就要发作,忽然耳边有人说话:赵公子何必跟这些打把势卖艺的计较太多,给些银子不就得了。赵易回头一看,原来是媒婆,一边说,一边冲他直使眼色,顺着媒婆的目光望去,人群对面还站着几位,是李承领着一班巡逻队,正看着自己呢。
赵易顿时明白了,心想要克制,自己是斯文人,在李承面前大打出手,不定这个小人会在杨家人面前说什么坏话呢。于是他也冲那壮汉一抱拳,说道:这位英雄,我有要事在身,还望你能够行个方便。旁边不远就是校场,你们可以去那里表演,你的损失,我愿赔十两银子。那壮汉一听,甚为高兴,领了银子,抱拳拱手谢过了赵易,拿起行头,带人朝教场去了。赵易挺高兴,看来今天运气不错,能够心想事成。赶忙来到赵三旁边。赵三坐在车里没出来,听见前面可以继续前进,也很高兴,叔侄俩过了官道,不一会来到杨府门前。
早有家人禀报杨夫人,说外面赵三带着侄子,备了一车聘礼而来。杨夫人百感交集,按理说她心中有数,这叔侄俩几个月前还一文不值,后来也在杨府鞍前马后的伺候过几天,现在却换了角色,这人生似乎有点戏剧化,竟要让自己的乖巧表妹,牺牲名节来表演一场,为了五千两银子的聘礼,是否值得这么做呢。现在事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了。杨夫人吩咐家人,准备酒席,自己带了丫鬟来到门前迎接赵三。
赵三看见是杨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心想这杨骁看来心虚的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回家,再看杨夫人身后,不知何时,李承已然带着几名弟子跟随着,心中又有些疑虑,该不是鸿门宴吧。不过赵三此时倒也不那么害怕,他笃定杨骁目前并不想与自己翻脸,光天化日下杨骁没有什么可靠的罪名,随便杀人的后果,恐怕不会比江武要好。赵三略一迟疑,梁氏媒婆看不出什么端倪,自顾上前和杨夫人打过招呼,直奔主题说是赵三爷为表诚意,特备厚礼携赵易前来附上见祁大小姐。杨夫人点点头,平静地说:好吧,我表妹正在书房看书,赵三和其侄不如先到客厅稍坐,我来问问姑娘愿不愿出来相见。赵三听得杨夫人说道自己,赶忙也迎上来,恢复了点头哈腰的神态,连声说:夫人所言极是,我来主要是看望夫人和小少爷,当然赵易若能见到祁家小姐的话,那就更好了。说完一挥手,让家丁把聘礼抬进府内。
杨夫人把赵三叔侄让进客厅,转身吩咐李承去军营请老爷回来,自己则去往书房。祁家小姐早听丫鬟来报,说赵三叔侄带了一车聘礼,已到府中。虽说早有准备,但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临事总难免犹豫,若是这戏演砸了,对不起表姐和表姐夫,演过了假戏成真,又对不起自己,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表姐来了。杨夫人安慰道:蓉儿不用怕,赵三叔侄固然可恶,但有你姐夫和李承他们在,你肯定毫发无损,今日留住他们的聘礼,拖延几日,不去王家,这事就算了结。清军人马到之前,我让李承先送你回家便是。
姐妹俩又在书房计较一番,直到杨骁带着一队士卒回了府,前厅酒菜备齐,杨夫人才挽着祁秀蓉出来见过赵三叔侄。只见这祁家小姐莲步轻移,身姿娉婷,经过赵易身边,轻启朱唇,柔声说道:赵公子万福!赵易都看呆了,听得姑娘这一说话,骨头都有点酥,连忙站起身来行了个礼。
众人分宾主落座,杨骁今天显得很高兴,吩咐在院内再设宴席,让李承手下陪赵三的家丁喝酒。赵三心中惊讶,这分明是早有准备,难道杨骁调虎离山,想趁此机会,重新收回王家府第---想到此赵三端起酒杯,起身对杨骁说:今天赵三荣幸之至,带侄子来贵府提亲,自从杨爷主政本村以来,竹林以南民生安定、百姓乐居,我赵三无德无能,蒙杨爷恩德,在王家混口饭吃,在此借水酒一杯,表示感激之情。说完把酒一饮而尽,看着杨骁。此举让杨骁觉得很突然,尤其 竹林以南 这四个字在杨骁听来十分刺耳,他所顾忌的事被赵三拿出来点了一下,本来觉得赵三叔侄已是囊中之物,现在看来,即便现在杀了他们二人,只要消息出了家门,必定引来竹林以北的潜在危险正面化。杨骁的脑海中刹那间连连闪现各种假设,口中却说道:三叔见外了,杨骁不才,阴差阳错当了这个里长,没有三叔在打理王家的产业,改善民生,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兼顾不了这么多的事情,应该感谢的是您啊!说完也将杯中酒饮尽,二人坐下。李承感觉有点不对劲,师父说话少了些气势,他拿眼看看赵易,赵易正瞅着祁家小姐,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祁秀蓉低头吃饭,似乎并未察觉赵易的目光。
酒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李承心中着急,不知师父下一步作何打算,于是借故到院内陪酒,随手唤来一名手下,耳语了几句,那名手下悄悄出去了。不大一会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说是军营急件。杨骁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莫待无花空折枝。杨骁看罢抬头,发现赵三正看着自己,于是对那送信士卒说道:你去转告,稍安勿躁,我这里正喝酒呢。等明年春暖花开,再打造轻甲不迟。待通报的手下回转,杨骁端起酒杯,大声说道:今日不谈公务,大家开怀畅饮便是。赵三眯起双眼,喝了一口酒,心中十分得意。
李承听明白师父表示按兵不动,也只得作罢。酒席结束,杨骁算是收下彩礼,但具体成亲的日子,还要容后再议。赵三也不紧催,带着赵易一干人等,从容回王家去了。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50
(秀才送信)
虽然李承未能趁机铲除赵家叔侄,但先前计划的目的已经达到,杨骁命他带着所有聘礼,连夜赶往县城,变成现银,按照赵不凡两个随从的回忆,准备第二天去打点清军的要害部门。到了第二天,杨骁回营,还未坐稳,手下来报,出事了,胡四逃离了军营,不知去向。杨骁大惊,命人火速去胡家查人,但他心里知道,这事绝对不是胡四一个人所为,去胡家搜查也就是做个样子给赵三叔侄看。眼下安抚赵三很有必要,因为张捕头对自己虎视眈眈,一不留神,就被他钻了空子。如果昨日按照李承的意思,扣留赵三,收回王家财产,结果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来有点后背发凉。不过胡四走了也好,至少不用再担心他闹事,利于自己得到清军授权。
赵易回到王家就对赵三说:那个李承绝对没安好心,整个酒宴上阴沉着脸,我还真怕是鸿门宴。赵三哈哈大笑,说道:小易,你太胆小了,杨骁不想动我,李承再按耐不住又如何。你别忘了,张捕头那边正等着看好戏呢。赵易恍然大悟,连声说叔父见地独到。赵三压低声音说:还有一件好事要交给你去做。赵易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事情。赵三说道:给杨骁送粮饷。赵易很诧异地问:这么多彩礼送过去,还要送粮,三叔难道真的要把杨骁当爷供起来?赵三呵呵一笑,说道:不这样,银库里的东西怎么运出去呢?你要暗度成仓才行。今日我已运出两箱,还有八箱金银就交给你去运送了。
接下来的几天,杨骁军营陆续收到赵易在集市买来的粮草,还有一些银两。杨骁觉得有蹊跷,但李承已经在运作清军过境的事情,只得暂时由着赵易的举动,静观其变。第五日黄昏,李承从县城赶回,告诉杨骁,明日清军绿营都统带队来村里巡查防务。绿营都统居然亲自前来,杨骁有点受宠若惊,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南岸战事紧急。那估计都统不会在此地耽搁太久。杨骁这些日打点的官员中,并无都统这个级别的,所以心理有点七上八下,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但不管如何,做好周全的计划,见机行事。
杨骁在军营召开秘密会议,挑选心腹精锐数十人,暗藏兵刃,乔装成村民,即刻起在官道近旁全线布防,只要有赵三的人想去县城,一律抓回军营关押。清军来时不要惊动他们,若军营有事,响箭为号,不必回援,径直去杨府护送家眷过江南逃。又命李承为监军,剩下的五百多人中,如有不服军令者,立斩。安排好之后,杨骁去找秀才,他要完成最困难的一项任务,借道竹林以北,为保南逃之路顺畅。
秀才这几日无精打采,自从那晚方如琳走后,他看什么都有点厌倦。正寻思着,门外马蹄声传来,秀才吓了一跳,晚上听见马蹄声,难道是清军已经来了。开门时却又诧异,站在面前的竟是杨骁。最近关于祁秀蓉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二人见面有点尴尬,杨骁开口说道:闻远兄,我们成不了亲戚,总还是可以走动的吧。秀才忙说道:那是自然的,进屋来坐吧。心中却是狐疑,杨骁来必有事,索性直接问道:杨兄可有事情要说?杨骁呵呵一笑,说道:闻远啊,说的没错,有性命攸关之事,只有你能助我。
哦?秀才有点不信地说道:我可不会领兵打仗,如果是清军来了,我最多是逃跑。杨骁哈哈笑道:闻远多虑了,即便清军现在站在这里,我也不惧,我死之前,可保你安然无恙。秀才挺这话颇感意外,要说杨骁最近的作为,他确实很反感,不过这番话,听着似乎又有当日斗江武的豪气,还有舍身忘死的义气。秀才语气坚定地说道:杨兄如此侠义,闻远愧不敢当。但有我能为村民出力的地方,我竭力便是。杨骁沉吟着说道:清军明日过境,如果事情有变,我希望张二哥能够网开一面,留出一条路让村民从江边南逃,当然也包括我的家小在内。
秀才心想,杨骁原来是在为自己留后路,但如果他带兵往北,谁知道他是去剿灭张二哥的还是确实被清军追杀,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这个情报送给张二哥,让他及早应对。于是秀才说道:杨兄,如果村民从江边经过南下,张二哥只会协助。但我听说赵三可能联合清军,这才是危险所在。依我看,杨兄不如和张二哥联合起来。若清军过境无事,之后可将赵三铲除,若与清军反目,也不至于孤军深陷赵三和清军之间。
杨骁听得秀才提起赵三,心中诧异,原来秀才不是闭目塞听,对这些勾心斗角之事,竟也是了如指掌。事到如今,秀才对于打仗肯定无用,不如让他去找张伯乾游说,但愿临危之际张伯乾感念乡里之情,会帮我一把。考虑良久,杨骁说道:闻远兄,那我拜托你去和张二哥商议此事,你可愿往?秀才点点头,说道:能为百姓做点事情,当然万难推辞,只此事空口无凭,且也过不了竹林边的关卡。杨骁说道:这个无妨,我随身佩剑,还有战马,你带去给张二哥作为信物,哨卡也会让你通行。本村的安危多半寄托在你身上了。杨骁说完重重地拍了一下秀才的肩膀,然后转身出门回家安排家人收拾准备。
秀才关好门,牵着马拿着剑往竹林去,杨骁说的那些话,他将信将疑,只有一点,清军明日过境,此事无论真假,必须告之张二哥,但如何找到张二哥,他自己心里也没谱。想必张彪应该在竹林那边活动,只不知如此月黑夜,还会不会有人在河边等。秀才边想边走,猛一抬头,发现一片玉米地里有火光闪动,换了平时,他肯定躲的远远的,不过此时秀才手中拿着杨骁的剑,平添了几分胆气,加上天黑路窄,他骑术不精,若真是遇上劫道的,他也跑不快。天上乌云遮月,四野秋风渐寒,左右无人,就算再怕也得坚持住了。
秀才走近那片玉米地,并不急着前行,站定之后,哗地一声拔出佩剑,冲着火光闪动处低声喊道:田秀才路过此地,哪路英雄,有胆的出来相见!说完这话,秀才自己都觉得仿佛不是自己说的一样,玉米地里火光依旧闪动,无人应答。秀才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心想这不会是鬼火吧。传说中乱葬岗有鬼火,这玉米地里怎么也有呢。想到这里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倒退两步,把剑鞘往腰里一别,一手拿剑,另外一只手去牵马缰绳,那马被牵着头一扭,说了一句话:有马不骑,你吓鬼啊!秀才吓得浑身僵住了,也不敢回头,大脑一片空白。马又说话了,而且声音听起来很温柔:你晚饭都不吃,就出来瞎转什么呀!这回秀才算听出来了,大脑又活跃起来,故作从容地把剑插入剑鞘,然后回身说道:男鬼我见得多了,女鬼没见过,一时间不适应,你不妨现身让我欣赏一下。
那女鬼一手抚摸着马头,走将出来,浑身穿得玄黑的夜行衣,散发披肩,在微弱的月光下,笑面如花般静静地站在那里。秀才生气地说道:你想吓死我啊,女鬼也长这么娇媚。方如琳终于忍俊不禁,咯咯地笑出声来,说道:秀才,你刚才还如临大敌、英雄气概,咋一下子就吹胡子瞪眼、油腔滑调啦。秀才听了脸红脖子粗,也怒不起来了,只看着方如琳不再说话。
傻啦!方如琳俏脸涨的通红,说道:喂!你不会真的鬼上身了吧。这样吧,为了给你压惊,请你吃兔肉啊。秀才回过神来,说道:真的啊,我的肚子正唱空城计,也好。兔肉在哪里?
就在那里,方如琳用手指着玉米地里火光闪动之处,说道:绿林好汉也要吃饭的,哈哈!说完从秀才手里拿过佩剑,把马缰绳绑在上面,往地上一戳,只露出剑柄在地面。秀才心想,好大的力气,原来绿林好汉不一定是男的。一边跟着方姑娘走进玉米地,到了火光近前,闻到兔肉的香味,赞道:好香,肯定好吃啊。谢谢姑娘了!方如琳很高兴,说道:嗯,没有酒哦,将就吃吧。秀才已经坐在那里口中吃着一块兔肉,说道:无妨、无妨,美酒不胜佳人,有佳人可无视琼浆玉液也!方如琳手里拿着一根烧焦的芦杆,听到秀才的话,扬起芦杆,说道:吃东西还那么多话,再说我打你!秀才尴尬地笑了笑,继续吃兔肉。方如琳不再说话,用芦杆拨弄着火苗,风吹过玉米地发出沙沙的响声,周围显得更安静。
秀才吃饱了,留下一些拿到方如琳面前,说道:我只顾自己吃,忘了你了。方如琳接过兔肉,慢慢吃着,一边问:你这么晚准备去哪里?秀才把杨骁找他游说张二哥的事情告诉她,问她有什么建议。方姑娘想了想说道:清军过境,是早晚的事情,想必那个张捕头应该早有准备的。至于给杨骁方便或与其联合,或抵挡清军,或铲除赵三,张捕头能得到的只有危险,这要看张伯乾自己的想法了。不过你去张捕头那,暂时就别回来了。避开这段是非,以后再说吧。秀才有些踌躇,说道:但我也不愿南下,追随所谓的前朝旧主,江山轮转,现在看来无非是换汤不换药。不如我跟你浪迹江湖好了。方如琳咯咯笑道:你是秀才,哪有什么江湖,这里要是太平了,我也回家,只怕我爸未必同意你---说到这里,方如琳忽然停住了,转而说道:你还是办正事吧。秀才还没回过神来,问道:那你去哪里?
方如琳想了想说道:我和你一起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神勇的张捕头。说罢,把长发挽起来,别在头上,拿出一个帽子戴起来。
秀才似乎还没看懂,方姑娘清了清嗓子,说道:公子让本书童和你一起上路吧。秀才恍然大悟,说道:小书童,给我牵马去,本公子赶路了。方姑娘嗔怒道:你还当真了呢,说好了,没人的时候,你牵马,到了关卡我再做做样子。
秀才回道:那不如我们共乘一骑,到了关卡你下来牵马。方如琳没有说话。取了剑擦干净上面的泥土,手提缰绳,飞身上马。看着秀才犹豫不决的样子,方如琳把剑和缰绳抓在一起,伸出一只手,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耽误了一些时间,赶路要紧。秀才握住方姑娘的手,心跳得厉害,笨拙地爬上马背,一股幽香扑面而来,马已放开四蹄慢跑开。方如琳缩回了手,秀才身体后仰,差点没掉下去,双手下意识地搂住方如琳的细腰,方如琳赶紧把剑横在腰间,说道:抓住剑好了,书呆子!
秀才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转眼之间,前面就是哨卡,方如琳下了马,慢慢牵着朝前走,有士卒手拿火把在那里来回走动,看是杨骁的马,秀才晃晃了手中佩剑,说里长有令,让连夜去江边办事。士卒不再阻拦,顺利通过。一直走到树林边,秀才也下了马,说道:我还是陪姑娘一起走好了。方如琳回道:该你牵马了,不许赖。秀才接过缰绳,说道:那我扶你上马好了。方如琳笑道:我才不要!你想什么呢!两人边走边说话,绕过竹林,来到河边。秀才四处张望,果然看到对岸有条乌篷船。秀才一阵惊喜,冲着船喊道:张彪兄弟可在?无人答话,过一会船动了,到了近前,秀才才看见船尾摇橹的人正是张彪。
秀才说明来意,张彪让他们登船,秀才在前,方姑娘在后牵着马,登上乌篷船。张彪飞快地摇着橹,不一会船出了避风港,折向东面的芦苇荡,张彪打了个唿哨,芦苇荡里划出一条小船,秀才和方姑娘两人上了小船,消失在芦苇荡里。
张伯乾见到秀才喜出望外,连忙让张豹拿酒,要与秀才喝上几杯。说道张豹,秀才环顾四周,发现两个熟悉的面孔,王员外的女儿王敏,舞华楼的玉娇儿,却不见胡家兄弟,当下生疑,问道:二哥,听说你救了胡四,他人在何处?张二哥说道:闻远,实不相瞒,胡四是我让张彪救走的,不过他不肯到我这里来,说有愧于王姑娘一家,直接去了江南,胡家其他兄弟一合计,也都觉得继续留在此地不妥,遂南下与老四会合,我已安排他们投靠嘉兴的老友。秀才心中明白,那王敏是王员外女儿,自然会让胡四羞愧难当,一个粗人能够避开这种局面,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于是秀才淡然一笑,说道:冤仇易解不易结,二哥此事做的甚好。
张二哥哈哈大笑,说道:闻远连夜来这偏狭湿地,想必不是特来打听胡四下落的吧。秀才欲言又止,他觉得王敏在这里,若提到杨骁,总不合适。张二哥继续说道:闻远带来的这位小兄弟好生面熟,似在哪里见过。方如琳也不遮掩,抱拳拱手说道:久闻张捕头勇武多谋竹林设伏,三招两式便取江武首级,令人佩服。张二哥呵呵一笑,说道:三招两式在那时能看清楚的,恐怕---也只有方姑娘你了。张二哥此言一出,只有秀才惊讶的表情较弱,其他众人都感错愕,目光集中在方如琳身上,不过仔细看一下,确实这个书童长得过于清秀,两颊微红,几缕垂落的青丝映着脖颈处的如雪肌肤,怎么看怎么不像男人。
方如琳做了个鬼脸,索性摘下帽子,放下头发,说道:嘻嘻,大家别看我呀。她这么一来,秀才反而感觉窘迫,忙说道:二哥认识方姑娘啊,那最好,我也是恰巧刚才在路上遇到她的。张豹酒早拿了过来,听秀才这么说,笑道:田先生不用解释了,我们可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众人一阵哄笑,秀才羞的面红耳赤,好不难看。倒是方如琳生生瞪了他一眼,转而又有一丝沾沾自喜。张二哥大声说道:这个嘛,自古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大家莫要起哄了。秀才总算稍稍平静下来,看着张豹说道:我要是有张豹兄弟一半武功,也来个英雄救美,恐怕早就儿女绕膝了,哈哈,哈哈!众人抿嘴偷着乐,玉娇儿说道:田先生是文中豪杰,只须练习些酒量出来,比那诗仙也不差多少。
张二哥一摆手,说道:张豹家媳妇少说两句,让闻远说正事。这里都是自家人,不用避讳。闻远有话直说好了。此时酒碗已经摆好,酒也斟满了。无甚多的菜,各种江鲜杂鱼摆在四周,中间盆中一条十几斤重的鲥鱼。秀才看着张二哥旁边的王敏,说道:既然都是自家人,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王敏极其聪明,听了秀才这话,顿时脸涨得通红,低头看看张二哥。张二哥心想,原来事情在这里,他是个热血汉子,此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方如琳见此情形,说道:秀才,亏你读这么多书,这暂且不是一家人,以后不就是了嘛。自古美女配英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张伯乾看着情形,非得说话不行了,于是说道:闻远,王姑娘不是外人,但说无妨。王敏脸上残红未消,勉强笑了笑,说道:田先生但说无妨,我一切都听二哥的。秀才不再犹豫,端起酒碗,冲着张二哥和王敏,说道:这碗酒我先干为敬,如有冒犯两位的地方,望海涵!说完一口气喝完酒坐下。满座皆以为秀才不胜酒力,张二哥直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只有方如琳心中暗自高兴,心想这秀才平日里文弱,正经做事并不乏丈夫气概。张二哥端起酒一饮而尽,说道:闻远言重了,即便你现在要我项上人头,只要说出个道理来,你拿去便是。此言一出,差点吓哭一人,大家没在意,方如琳可看出来了。王敏双目微红,泪光一闪,赶紧又低下了头。
秀才借着酒力,哈哈一笑,说道:二哥多虑了,万千清军都未损你毫发,你乃人中豪杰,我敬仰不及。只是清军明日过境本村,二哥可有良策保一方百姓平安。张伯乾回道:如是都统率队而来,只能疏散村民为上策。如是千总率队,张某率百人可取其首级。秀才听罢摇了摇头,说道:田某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仗打来打去,死伤的都是汉民百姓,绿营也好,侠士好汉也罢,最好能兵不血刃,图谋长久太平。张二哥点点头,说道:闻远所言极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只是说来容易,做起甚难。清军兵锋正盛,顺势而为或可将伤亡减至最低。
秀才说道:杨骁、赵三、清军,张二哥认为如何取舍,周旋其中,才能化解杀伐呢?张二哥看看身边的王家小姐,喝了一口酒说道:杨骁颇有城府,做事重利益,轻仁义。他能权衡局势,以最小代价换得最大利益。赵三是小人得志,处事并无原则,此人留下是祸害。至于清军,从来都是逆我者亡,但他们立足未稳,无非是哪里有不臣服,就镇压哪里。尽管我对杨骁的所为深感厌恶,王敏长兄至今下落不明,如因杨骁追杀而死,我早晚与他有一场恶战。但就目前形势看,只有驱除赵三,助杨骁掌佐领权,瞒过清军,也只可保一时太平。
能保一时太平也不错了,秀才说道:清军经过,村民自是不会站出来说江武和满人将领之死,但赵三不是善类,羽翼众多,难保不会在清军面前告发。
张二哥考虑良久,说道:单是赵三一人,尽可以除之不留后患,但亦师出无名,因其并无血案在身。只怕他早已图谋控制全局,借清军之手除去杨骁。杨骁恐怕先前的图谋并不在对付赵三,而是我。情势变化之下,才选择与我联手。
秀才想了想说道:按照医理,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深入脏腑,今无良方,不如顺势而为,待其梢入肠胃,舍汤熨而取火齐灭之,或可治愈。张伯乾听了秀才这句话,茅塞顿开,说道:秀才果然是秀才,我已有了主意,张彪张豹除外,其他所有人去方姑娘家暂避,直到清军过后。这里的事情,我们三个人就能应付。只是打搅方老爷清修,实在是罪过。
方如琳听着觉得莫名其妙,怎么说着说着,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了。不过转念一想,无论如何,这次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带秀才回家了。于是说道:这么多贵客临门,我是求之不得,不过,不过家父那边,我该如何说呢?他不许外人入岛,已经多年了。张二哥笑道:这个不难。你们三个可结金兰之好,秀才嘛,他自己能够应付。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秀才点头说道:道兄,我道行尚浅,受不了吃素。方如琳说道:那好吧,你若哄得我爹爹开心,我可给你额外做一个荤菜吃。既然张二哥如此看得起小女,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秀才看看张二哥欲言又止,张二哥一摆手,对张豹说:你送他们走。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50
(计中有计)
张二哥书信大致内容:村西一别日久,蒙兄关照,苟居湿地数月。今闻清军过境,人人自危,而杨兄欲救黎民于水火,挽广厦于既倾,大义慷慨,余悲而敬之。兄知我有痼疾,频染湿寒,已卧病半月余,有心杀敌,无力回天;我欲遣散余众,竹林以北,勿用顾忌。明日辰时,我即南下求医。如清军此前已到,兄务必拖延些许,辰时后,可率兵做围剿状,焚烧芦滩,为清军扫除障碍,既表得忠心,也保一方百姓平安。兄需提防赵三背后偷袭,亦毋离清军左右,使其无法进言,事后除之,本村可久治也。此去不知何日相见,好自珍重。

写好信后,张二哥取来火漆封口,盖上铁印。带张豹上了小船,进避风港,折到西河,在对面上了岸,一路飞奔在竹林边与张彪会合。竹林之南,杨骁士卒点着火把彻夜巡查,忽然百米外竹林方向射来一支响箭,斜插在哨卡的木屋之上。士卒走近一看,箭头下二寸绑着一封信,解下看时,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杨晓亲启。
丑时已过,杨骁安排好家中一切,刚回到军营,有人来报,说竹林北面来了一封信。杨骁赶快叫拿来,有屏退左右,拆开信看罢多时,拿不定主意。点手叫来帐外亲兵,说道:去叫李承来。李承看了信,摇摇头说道:兵不厌诈,张伯乾的话不能信。杨骁说道:如是别人,自然不能信,但张捕头的话,我可信一半。他有旧疾,这个是真的,他要南下,这个也是真的,清军统领率兵过万,凭他如何神勇,也无法力敌。至于他已卧病不起,遣散余众,这些关键之处,不可信。
李承心想,既然关键之处都不可信,那这封信等于无用。嘴上说道:师父比我了解张伯乾,分析得更近真相。张、赵二人确是隐患,相较之下,明日最需提防的是赵三。杨骁说道:赵三不捣乱,清军也未必信我一面之词,要让清军相信我,很难啊。
李承又看了一遍信,说道:师父不如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杨骁问道:你有何良策?
张伯乾写这封信的可能目的,是先为自己开溜找个借口,给您送个顺水人情,以便清军授权给您之后,他再回来。李承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如此情形,无论张伯乾有病无病,或在或逃,都有一计可用。流动哨全部回营待命,点齐三百精兵,宣布卯时出兵,缉拿朝廷要犯张伯乾。
杨骁听了立即表示反对:不妥,我知你意图张伯乾首级,换取清军信任。但清军如果卯时不到,卯时也不大可能到,区区三百人恐怕应付不了他们一干人等。
李承回道:师父意会错了,我意非直取张伯乾,现在丑时刚过,您大张旗鼓,半个时辰之内,看赵三动向,他不会闲着的。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我只是虚晃一招。
杨骁哈哈大笑,说道:李承啊李承,你智谋已在我之上了!李承赶忙跪倒:师父栽培我多年,并非我有高明之处,您纵观全局,我只是着眼细微处多一点。杨骁用手搀起李承,说道:我若度过此劫,定让你称心如意。

此时王府上下也是灯火通明,赵三正在书房和赵易商谈,赵易说道:三叔,按照您的指示,今日我已将书信和最后的两箱现银送到清军刘千总手上。想来已无后顾之忧,只等明日天一亮,刘千总率兵前来,抓了叛民杨骁,在都统面前保您做得佐领。赵三并不乐观,他摇头说道:古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钱也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用的,即便除了杨骁,还有张捕头,钱权对他都无用,而且他一直躲在暗处,隐患啊!佐领还是你去当,我呆在王家做个里长就好了。
说话间有个家人来报,说偏门外来了个人,要见三爷。赵三点头说道:除去他的兵刃,让他到客厅等一下。不一会,赵三来到客厅一看,是杨骁军营的伙夫,自己的远房表侄。赵三直接把此人领进书房,来人将杨骁连夜集结所有兵马,要剿灭张捕头的事情渲染一番,和盘托出。并说张伯乾旧伤复发,写信让杨骁助其南逃,答应日后返乡帮助杨骁除去心腹大患。
本来赵三将信将疑,看杨骁的阵势有点像真的,结果最后一句话,正说中他的痛处。赵三心想,刘千总来抓杨骁,杨骁跑去捉拿通缉要犯,如果成功,把杀清军的屎盆子往张伯乾头上一扣,反正多条罪名,少条罪名,对于死罪都是一样。而杨骁就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了。而自己只是花了村民的银子,未有寸功,万一杨骁反咬一口,千总这关可过,统领那边就不好说了。想到这里,赵三让送信的人到账房领五十两银子,留在府中。
安排好之后,赵三找来李承,说道:李承,三叔得到消息说,杨骁聚集了所有人马,卯时出兵剿杀张伯乾,若让他得逞,就算刘千总再为咱们说话,也没有胜算。现在我除去王家的这些家丁,还有江武旧部百人可用,全部被我隐藏在集市各处。你到官道和集市交错的街角粮店找他们老板,让他集合人马去抓张伯乾。记住,先围而不攻,等待卯时,一起点火,焚烧芦苇,此时天干物燥,芦苇易燃,必定火光冲天。杨骁会即刻行军前往,让他们点完火就撤到一边埋伏,杨骁人马进入芦滩,再乱箭齐发,将杨骁和张伯乾等人尽量剿灭;你通知完他们,直接快马飞报刘千总,让他相时而动,引兵拦住杨骁回撤之路,一举全歼。如果此计成功,统领来时,我们有功在先,加上江武旧部可佐证杨骁杀清军之事,定能胜券在握。
赵三一口气说完全盘计划,赵易都听傻了,心中暗道,原来三叔如此雄才大略啊,自己还小看了他。不过回过神来想想,这计策虽好,也太冒险了。那杨骁武功了得,一个不留神,都可能脑袋搬家。赵三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赵易,你不是怕了杨骁吧。富贵险中求,如果我们这次灭了杨骁,那祁家小姐可就是囊中之物了。到时候美人、富贵可都是唾手而得。
赵易一合计,也对。早晚都要面对杨骁,即便名义上千总宣布杨骁是叛民,杨骁也不会束手就擒的。清军一走,只要他还活着,定会卷土重来。现在设计杀了杨骁,还可嫁祸于张伯乾。于是赵易说道:就依三叔的计策,王家上下都不惊动,即便江武旧部损失殆尽,暂时杨骁也不会对我们动手。
赵易寅时在粮店集结好江武旧部,才知道粮店老板不是别人,正是江武的拜把兄弟,心想三叔果然棋高一着,用此人对付张、杨二人再合适不过了。赵易在粮店找了匹马,去引刘千总兵马,官道两边冷冷清清,并无一人,这匹马四蹄撒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拐过一片树林,已能见到县城的灯火。
此时杨骁独在军帐,按照计划,杨骁撤除了所有岗哨,李承同时已经点齐自手下悉数精锐七十余人,悄然快速赶至竹林以北设伏,这是杨骁手下第一次越界,李承的用意明确,等赵三叔侄得到情报,来捡便宜时,让他们去试探张伯乾的虚实,如果张伯乾已经逃走,就把他们全歼于荒滩,再放一把火。如果张伯乾和赵三打起来,那就见机行事,等待援军。但杨骁等了半个时辰,并未发现王家府内有大动静,心想赵三果然是只佬狐狸,如果他不上钩,李承则身涉险境了。看来没有万全之策,与赵三公然反目,又难以向村民和清军交代。杨骁百无可解,又枯等了半个时辰,忽然李承手下来报,说百十来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已围住芦滩,不知意欲何为,要杨骁定夺。
杨骁听了这个消息,心中诧异,从行动速度来看,这些人绝对不会是远道而来,但谁能隐藏如果多是人而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呢?想到最后的结论依然是赵三,无论怎样,这些人应该是赵三手下。王府中毫无动静,看来原因在于此。杨骁传令,让李承全歼黑衣人。如遇张伯乾,无胜算,可回撤或原地待命。
李承接到杨骁命令,天色微明,趴在江堤往下看。芦滩上苇花摇曳,风不是很大,黑衣人已开始将带来的油桶打开,每人相距十丈之遥,向芦苇上泼油。泼完之后,将油桶仍在其中,各个拿出火把点着。不多时,芦滩即被大火围住,枯黄的苇杆在火中劈啪作响。看到这里,李承乐了,心想张伯乾倒是能猜,竟料到有人会放火,照此情形,他定不在芦滩之内。这些黑衣人算是白忙活了,只待大火烧得差不多,他们收拢包围之时,我就动手,完事之后,把他们也烧了,这样清军看后,即便未能辨别出朝廷要犯,至少也是灭匪有功了。
但黑衣人并未如李承所想,见火势蔓延开去,为首的一声唿哨,所有人迅速集结起来,冲着李承藏身的江堤而来。李承心中暗道,坏了,这下偷袭要变成遭遇战,对方人手明显多于自己,又不知底细,胜负难料。这一犹豫,黑衣人已到百步之外,李承也没辙了,只有硬拼,于是他低低吼道:兄弟们准备弓箭。一排弓箭齐齐拉开,此时已相距不足五十步,李承大喊一声:射!顿时一排羽箭带着风声射将出去。距离太近,黑衣人猝不及防,应声倒下十几人。黑衣首领一愣神,李承已带人冲到近前。黑衣首领认识李承,大喊道:大家别怕,是杨骁手下的李承,并非张伯乾,给我杀,每颗人头十两现银,杀李承者,赏银百两。黑衣人群止住退却,迎上前来。李承却不认识为首的这个人,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李承不再考虑,朝刚才喊话之人冲了过去,举刀便砍。
李承武功不弱,刀法纯熟,颇得杨骁真传;粮店老板也是江湖好手,一把开山斧抡开了,刚猛有力。半炷香功夫,双方伤亡已达数十人,李承还是不能拿下黑衣首领,心中暗自着急,这要是张伯乾就在附近,循声而来,自己小命难保,毕竟这是匪盗盘踞之地,干脆来个败中取胜。想到这里,李承边打边退,已至堤边,正好粮店老板板斧以上压下劈过来,李承双手合刀,往上抵挡。咣地一声,刀斧相撞,李承似乎体力不支,一只手脱离了刀把,仰面往后倒。黑衣首领心中大喜,身体前倾,欲举斧再劈,后面是陡坡,无路可退。谁知李承倒下之时单手撑地,拧身形,一招秋风扫落叶,黑衣首领斧头刚举起来,只看到腰间寒光一闪,顿时腹部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黑衣人疼痛难忍,速度顿减,开山斧劈在陡坡之上。李承早已侧身躲过,绕在其后,连砍几刀,黑衣首领倒地身亡。

杨骁登高眺望,见江边方向一片通红,心想李承肯定和黑衣人动手了。他担心赵三带人前去,更担心张伯乾有伏兵,权衡再三,点齐三百人,准备援助李承。谁知刚到教场附近,南面官道上尘土飞扬,似乎绿营旗帜飘动。坏了,杨骁没想到清军来的这么早,看着阵势,是冲自己来的。转念一想,时至今日,如果真的在劫难逃,也就不用藏头露尾了。于是吩咐下去,暂停前行,教场列队,做好战斗准备。杨骁单骑立于官道之上,不一会马队便到了近前,清一色的铁甲骑兵,足有百十来人。为首一员将领,看样子有四十多岁,身穿铁甲,头戴铜盔,手拿一把青龙刀,刀柄有鹅颈粗细,柄尾带刃,放着寒光。一看就是沙场战将。
杨骁心想,不管怎样,场面还是要做的,于是飞身下马,把手中长枪往地上一戳,上前两步,单腿跪倒,低头抱拳,说道:草民杨骁,叩见大将军。马上大将看了看杨骁,说道:你就是杨骁,听说你自任里长,还掌管绿营佐领的兵权,可有此事?
杨骁心想:听这口气,不像是李承打点过的。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抬头说道:大将军明鉴,江佐领被匪首张延所杀,草民只是为百姓计,勉强暂居里长职,江武部下尝邀草民切磋技艺,故去过军营,并非流言所传。此事我多次上报县城的程千总,将军可去查实。
马上大将听完杨骁说的话,呵呵冷笑几声,说道:程千总久居县城,不恤民情,致地方匪乱四起,估计不日将被查办,都统大人很生气,命我即日扫清沿途匪患,你的银子送错地方了。
杨骁一听,此人话中有话,知道自己贿赂程千总的事情,定是赵三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告了密。于是说道:大将军,草民数月谋划,为朝廷捉拿匪首张伯乾,今日草民徒弟李承正在江边与匪众激战,我也正欲联合绿营兄弟前去援助,就算杨骁有罪当死,也请大将军看在杨骁修官道、治民生,一片忠心的份上,让我完成今日计划,扫除地方匪患之后,再伏罪认诛也不迟。
马上此人正是赵易连夜请来的刘千总,不过他出兵可不是为了抓杨骁问罪,既然收了赵易的银子,他本想路过时顺便抓了杨骁,这银子收的就心安理得。可被杨骁这么一说,又让他心里有了别的想法。他是前明降将,征战几年却未得到提升,屈居千总这样的下层职位,很是不甘。此次都统大人亲自率军经过,正是一个表现的机会,但他也很清楚,扬州府的张伯乾威名远播,扫清匪患,仅凭他五六百人,一日之内,很难做到,看杨骁身后的教场上有三四百人,各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如果真的打起来,就算是胜了,也难免损兵折将,再去对付张伯乾,料想也难。赵易有银子,杨骁未必没有。再者,如果匪患不除,都统过境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自己脑袋都要搬家,有银子也没命花了。
所以他思前想后一番,说道:杨骁,果真如你所说,今日能够扫除匪患,我不但能饶你不死,还可给你一官半职,里长太屈才了,佐领嘛,你不是满人,现在都统驻军,军制是不能乱来的,不过把总之职,我还做得了主。杨骁一听这话,心中有了底,说道:杨骁今日誓平匪患,如若不成,我提头来见。
刘千总听这话觉得很舒服,于是说道:那你起来说话吧,我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另外不要再叫我大将军,都统面前,听了笑话。我只是千总刘万成。杨骁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说道:千总大人,草民昨晚获悉匪首张伯乾箭伤复发,卧病多日,潜藏芦滩,连夜派徒弟带人前去捉拿,现在估计正激战不下,您在此静候捷报,我速带人前去援手。刘万成想了想说道:兵贵神速,那就有劳你了。我在教场等待大队人马,两个时辰内,你若不归,你的一家老小可就危险了。
杨骁心中暗骂:堂堂武将竟也如此行径,与匪徒何异。嘴上却说道:大人放心,草民去去便回,绝不耽搁大人的时间。说完站起身来,飞身上马,手拿长枪吩咐教场士卒,向北行进。其实他心里没谱,抓住张伯乾,那几乎不可能。但只要能暂的脱身,和李承汇合,余下事情,只能再作计较了。
杨骁赶到江边,芦滩已烧得差不多了,李承所属正与江武旧部鏖战。李承手下折损过半,黑衣人尚有四五十号。杨骁赶快命令李承撤回,弓箭手上前。一百多弓箭手拉弓待发,江武旧部看形势不妙,纷纷往芦滩而去。杨骁命令放箭。弓箭手连放三箭,芦滩上江武旧部倒下二十余人,还有不足二十人已跑出弓箭射程。杨骁命令士卒三面合围,靠近就放箭,不用近身拼杀。最后剩下几个黑衣人,实在无路可逃,都扔了刀跳入江中。李承要上前用乱箭再射,杨骁示意他不用了。现在紧要之事,并非在于这些穷寇,而是怎么向刘总兵交代。杨骁命令仔细搜索芦滩,不要放过任何藏身之处。不一会李承来报说,二里之外有石窟,似为张伯乾之所在,已命弓箭手围住。杨骁呵呵一笑,说道:不用紧张,若张伯乾病重,肯定已是行走苦难,但多数是早已逃跑。李承把石窟内外仔细搜了两遍,空无一人。不过发现张伯乾还留有一封书信,同样火漆封口,上书杨骁亲启。
杨骁吩咐左右外面待命,跟随李承进入石窟,打开信一看,脸上的表情又怒又喜。只见上面写道:杨兄神勇,拿获朝廷要犯,加官进爵,指日可待。石壁左五寸有暗箱,内有随身铁印一枚,官服一套,腰刀一把,平生积蓄黄金十两。杨兄只消寻得尸身一具,炮制得当,定能交差了事;兄弟一场,但止于此,他日相见,再了恩怨。去也,勿念。
李承看罢,宽慰道:师父无须生气,虽则厮杀半日,中了张伯乾诡计,折损一些兄弟。但亦能度过眼前难关,并得千总提携。他日若再相遇,您已兵强马壮,张伯乾未必能奈何。杨骁说道:也只得如此,你赶快找具尸体,身形与张伯乾差不多,穿上他的官服,将面目毁坏,回去交差。这李承也确实机灵,找来差不多的黑衣人尸体,穿上官服,放好随身物品,前后身、头面做些伤口染了血迹,又添些污渍,还嫌不够,点火烧了一番,才命人抬走,去见千总大人。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51
(都是浮云)
一路回来,杨骁命士卒将竹林以北各个角落都梳理一片,确定没有危险人等,才收兵回到教场。此时刘千总的步兵也已经集结,加上杨骁的手下,足有一千余人,占据了整个教场,场面前所未有的壮观。杨骁向刘千总引见了李承,由李承报告捉拿张伯乾的经过,大致是这么描述的:杨骁收到密报,匪首张伯乾旧疾复发,卧病芦滩石窟。于是连夜遣李承带领自家门徒、弟子百人,携火把、火油等易燃之物,将芦滩包围,等江风渐盛,开始火烧芦滩。群匪看到火光,来救匪首。一场恶战,李承与群匪难分高下,此时杨骁赶到,我方声威大震,一鼓作气,全歼匪众,匪首张伯乾在其左右护卫之下欲逃离石窟,被我士卒团团围住,无奈做生死之搏,身中乱到无数,窜入石窟躲避,其左右趁机跳江而逃,生死不知。我方以烟熏火攻石窟,欲迫匪首投降,但匪首自知伤重,难逃一死,避而不战,最终焚毙石窟之内。
李承一口气说完经过,命人抬上匪首尸身,刘万成凑近一看,恶心得差点吐出来。这尸身已面目全非,身上刀刀皮开肉绽,又被火焚,一股焦灼之味。不过捕快的官府仍可分辨。杨骁又呈上铁印、腰刀,说道:这些事匪首的随身之物,请大人过目。刘万成这次算是仔细看了看,不错,果然是张延的铁印,腰刀上刻着扬州府捕快字样。
刘万成点点头,说道:看尸身已经无法辨别,不过这些信物不假,即便不是匪首,也是其死党。杨骁听了这话,赶忙上前一步,低低的声音说道:大人,还有一物可做凭证。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包裹,打开。刘万成凑近一看,黄灿灿十根金条,每根上面都铸着扬州府库,还有细小的编号。这样精细的做工,不是一般人能够仿造的。刘万成欣喜地接过来,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说道:杨骁,这次你可立下大功了,此人定是匪首不假。说完将金条、铁印、腰刀悉数收下,验看死伤的李承手下。随后命杨骁带路,赴江边查看现场。
到得江堤之上,刘万成举目四望,只见硝烟弥漫,数里芦滩,一片焦黑,间或鲜血浸染,遍地是未掩埋的黑衣人尸首,凭他多年征战的经验,一看便知,此地刚刚经过一场恶战。他回身对杨骁说道:杨把总所言非虚,若不是匪首病重,只怕很难在此让他伏法,这些匪徒尸体就地掩埋,平整好芦滩,准备明日为都统大人过境南下之用。杨骁听了喜出望外,俨然自己已经是把总了,忙说道:大人栽培,杨骁定当尽心竭力。大人初到敝处,杨骁还未为大人接风洗尘,我已叫人在军营设宴,请大人万勿推辞。
刘万成心想,这个杨骁不简单,身居乡野,做事却头头是道,谈吐也甚为得当,是个人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于是也不推辞,便随杨骁回营吃饭。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赵三早就得到消息。但有一点,赵易未随刘千总兵马而来,让他顿时失去了信心。按计划赵易引兵至村内,就应回府叙说经过,但赵易迟迟不归,其中已生变故。继闻刘千总未拿下杨骁问罪,反而令杨骁捉拿张伯乾去,再闻匪首殒命,杨骁军营宴请刘万成。赵三心想,坏了,江武旧部无一人回返,杨骁却从中渔利,机关算尽,还是棋差一招。当下拿定主意:若千总大人前来,自己尚有一线希望,若杨晓来,自己就一死了之。说也奇怪,直到天色已晚,也无人来王家问罪。
赵三实在坐不住,准备亲自去军营一探虚实,反正大不了一死,到现在他也不惧杨骁了。于是让家丁备马,带着仅剩的五百两银子,来到军营。有人通报杨骁,杨骁正与刘万成饮茶聊天,从天文地理谈到治国治军,杨骁是滔滔不绝,刘万成赞不绝口,杨骁果然人才,那赵易实在不怎么地。听得赵三要来,杨骁略一沉吟,刘万成说道:无妨,来则来矣。你们的误会,我来调解便是。杨骁听这话,赶紧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赵三没见过刘万成,进到营帐一看,这位千总老爷,看起来甚是威武,忙跪倒磕头,说道:草民见过千总大人,杨老爷。杨骁没说话,刘万成说道:你是赵易的三叔,这里没有外人,起来说话吧。亲兵过来给在下垂手加了把椅子,赵三哆哆嗦嗦坐下,不知如何开口。刘万成说道:你侄赵易,为我军添了不少粮草辎重,我甚为感激,只是他做事毛糙,有始无终,这次说好一起回村,竟然未如约而来,恐怕又去了县城哪里的温柔乡了吧。赵三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懊恼这赵易不成材,看情形刘千总还是吃交情的。于是说道:千总大人教训的是,都怪我平时没有好好管教。老朽知道千总大人要来体察民情,特带来些许银两,作为劳军之用,请大人笑纳。刘万成听了很尴尬,因为杨骁也在场,虽已是自己的下属,但毕竟还不是太亲密。杨骁赶忙说道:赵三爷一向乐善好施,前几日还给军营的弟兄们送过资粮。千总大人一定要收下,这是百姓们的一点心意。
刘万成咳嗽了两声,说道:这个嘛,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且收下这些银子,作为军饷之用。杨骁即已任了把总,这里长的事情还需赵员外代劳一阵子,等有了合适人选,杨把总自行委任好了。我和杨骁还有些军务要谈,你且回去吧。
赵三心中暗想,这里长的位置算是坐上了,可却是临时的,刘万成果然老道,既表示那一万两银子没白拿,又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忙说道:不敢耽误千总大人,小人先告辞了。赵易回到王家,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赵易匆匆赶回,赵三怒斥他,不务正业,坏了大事。赵易噗通一声跪下了,说道:三叔冤枉我了,昨夜我去引刘千总兵马,从县城藏匿银子的地方,取了一箱白银见刘千总,刘千总正在准备期间,我接到看守银子的家丁报告,说我刚走,又有人称是千总大人手下,要将银子悉数拿走。于是赶紧回县城藏银处,谁知那几个个士卒已在搬银子,我欲上前理论,他们反而过来直接追杀,交手几个照面,刀被他们夺走,我看形势不对,带着家丁往回跑,他们随后追赶,知道我匿于林中,方才脱险,我在林中躲了一天,刘千总带人从林边经过之后,才敢回来。
赵三追问道:你确定那三人是绿营士卒吗?赵易回答:当时天太黑,他们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上来就杀,不过看装束确是绿营兵不假,有绿旗,马车也是绿营的,这个我可以肯定。而且我连夜引兵的事情,只有刘千总知道,若不是他派人所为,我想不出还有谁能那么大胆,连都统的大军都在城内驻扎,谁敢乱来?
赵三长叹一声:罢了,本来还有一点回旋的余地,谁知道这些歌当官的尽是些奸诈小人,没有了银两,我们叔侄更是毫无利用价值,杨骁已经是把总,生杀大权在握,以后不会有我们的好。可惜连最后的五百两银子,我也双手奉上了。
赵易一听,哭了,说道:三叔,怎么逃啊,听说江武旧部全死了,连张伯乾也不是杨骁对手,恐怕我们是出不了这王家大院的,现在没有银子,这些家丁也不会听咱们的了。赵三火了,骂道:你真没出息,大不了一死,哭有甚用。明日都统过境,按照杨骁的脾气,肯定发动全村百姓迎来送去,制造太平盛世。我们把所有细软字画整理好,只待明天都统一到,我们混在人群之中,杨骁去江边送都统,我们则从官道快马离开,从此消失。

第二天,杨骁得到刘千总提前通报,说可以准备迎接都统,如赵三所料,杨骁发动了所有村名,列于官道两边迎接都统大军,并带所有心腹随刘千总到江边送别都统。透过刘千总的口风,杨骁得知为表彰斩除朝廷要犯有功,刘千总不日将获升绿营守备。这样杨骁半年内有望成为千总,以后的仕途就要靠自己争取了。杨骁十分兴奋,这么多年的仕途梦,竟然一夜之间成真,还真得感谢张二哥了。当即令全军娱乐三天,以示庆贺。
赵三算计了这么多次,唯独这次逃跑,大获全胜,叔侄二人在一片欢呼声中,悄无声息地逃走了。当夜就有人禀告杨骁,赵三叔侄不知去向。杨骁急命李承去王家查验库银,李承回报说,库银已无分文。杨骁一跺脚,说道:百密一疏,几万库银居然不翼而飞。这里长固然可由李承担当,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后的日子如何是好?
李承并未生气,反而说道:师父,这是好事。您想想,即便赵三不逃走,那银子估计也早没了。现在赵三逃走,这事情反倒容易解决。您可张贴布告,细数赵三叔侄勾结匪盗,运走巨额库银,鱼肉乡里,畏罪潜逃。即便会在民众中产生暂时的恐慌,也有言辞安抚,既然早晚要发生的事情,早发生更利于控制。

杨骁转怒为喜,说道:现在如此状况,你还愿为这里长之职,看来已成竹在胸。既然如此,师父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民生上的事情,全权交与你负责。王家的牌子也要改改了,以后应该是李府较为妥当,你受命于危难之际,遭来非议的可能不大,把握机会吧。

李承果不负众望,掌里长权后一年,银库满载,另造坚壁屯之。仅以现银收购纸银一项,李承就联合县城富人商贾,将官道两边商铺纳入囊中,六成村民为其做事养家糊口。其后李承又宣布集中全村可用之地,建立集镇,繁荣一方。有官员上书弹劾,说一偏狭小村,地价竟堪比京城,此处里长擅自出卖王土,又勾结地方豪强,推波助澜,炒高商铺价格。其用心险恶,论罪当诛。皇上一看折子,笑了,说道:你堂堂从一品大员,管人家里长的事情,太闲得慌了。况且朕对此地也有耳闻,说是百姓安居乐业,官吏清廉。这乡村本有宗族自治,又不犯上作乱,即便人人行商走贩,各个炒房卖地,不还是在本朝治下嘛!
其实本村百姓也有怨言,自杨骁升任千总后,李承身兼把总里长二职,俨然已是一方霸主,下设保甲长有几百人之多,这些人既不经商也不耕种,所谓村务,无非两点,第一引导民意,有些村民,刚吃了几天饱饭,就到处埋怨,对村务吹毛求疵,极尽嘲讽之能事,虽然是造谣污蔑,但万一传到村外,甚至更远,难免遭来非议;第二限制铁器制造,这是严防犯上作乱的重中之重,凡是带尖的、带刃的,有机簧、能发射的,一律限定数量,报备在册。凡民间私藏兵器者,一经发现,立即投入大牢。到最后连孩童玩物之弹弓也在违禁之列。
由于在押人犯愈来越多,牢房人满为患,很多犯人罪不至死,但各个刁钻奸滑,着实可气。李承苦思冥想,终于找到对策。人有生老病死,既然这些人不能杀,但也不表示不会死。在李承的授意下,本村狱吏开拓思路,除传统之上吊、喝药、抹脖子各种死法之外,还创出许多新招,如熬夜、烦闷、憋尿、暴食、大笑、生肖相克等二十几种奇异死法,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类似难题。这也直接导致李承带领下,本村进入村民幸福感愈渐强烈的后杨骁时代。
李承也十分重视私塾教育,先后数次巡查本村高等级私塾后,认为一个良民应该从小教育。并在教场悬挂杨骁画像,督促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方向,走正道做好人,脱离低级趣味等等。有私塾先生提议:如今盛世空前,李把总治村有道,众望所归。当修村史以标榜千秋。李承十分赞同,并命人一定请军务繁忙之恩师杨骁到场指导。
另李承意外的是,此次杨骁回村,还带了祁家小姐随行。杨骁语重心长地说道:李承啊,最近半年,我不在你身边,你亦能够独当一面,治下前所未有之盛况。你我虽师徒一场,但也都是吃朝廷俸禄,为朝廷办事,不用再拘泥师徒之礼。这次秀蓉与我同回,她愿意留在村中,帮你打理村务,你意下如何?李承忙说道:无论如何,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即便我日后飞黄腾达,也是师父您苦心教导的结果。祁小姐聪慧过人,如能在我左右相辅,我这一生夫复何求!
杨骁哈哈大笑,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秀蓉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以后要善待与她。等你们大喜之日,我再来喝酒。李承带着杨骁在军营各处转了转,又登上高坡,俯瞰整个村庄。一阵秋风吹来,杨骁感觉眼中进了沙粒,他用手揉了揉,极目远眺,竟然看到远处的江边芦滩,又是一片茂盛的芦花,寂寞地随风招摇。不禁随口说道:李承,你说张二哥现在在做些什么呢?李承哑然无语。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0:52
(后记)
自芦滩被焚之后,秀才久居小岛,每日随方员外谈经论道,好不逍遥。这日大家聚在一起时,他问张二哥:当日你劫赵易的银两,为何不南下招兵买马,东山再起?张二哥笑道:你这秀才,四万两白银,我能在手里放多久,到处是绿营人马,只能藏起来了事。方如琳插嘴说道:二哥这话不可信,据我推测,你是怕王姑娘怪你,从她家拐跑了人,又拿银子。秀才愣愣地说道:方姑娘没这么凶吧。她平时都很谦和。
好你个秀才,人家王姑娘就谦和,我方姑娘很凶吗?方如琳边说边要去打秀才。王敏端着一盆衣服走过来,问道:方姑娘,秀才又犯了什么戒律呀?玉娇儿听了哈哈大笑,王敏被笑的满脸通红,不再说话。张豹赶忙过来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张彪兄弟经过一年多的不懈努力,终于造好了一条大船,可以装六个月的淡水,我们可以向东航行三个月再返航了。
秀才说道:张彪兄弟真可怜,造船一年多,恐怕到了船上,还要再摇橹六个月,命再苦也不过如此了,哈哈。方如琳这次结结实实地在秀才的背上打了一巴掌,说道:你这是在同情他吗?我怎么觉得是幸灾乐祸呢!应该这么说,张彪兄弟的辛苦不会白费的,我们为了他要航行三个月,去海上寻找蓬莱所在,到那时仙境美女众多,我们帮张彪兄弟物色一个媳妇易如反掌。这样张彪兄弟听了多高兴啊!哈哈!

全文完
------------------------------------
终于粘贴完了,吃饭去了。
作者: 天地不仁    时间: 2010-12-26 11:12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成型的小说,以前写过两次都未能坚持写完,前些时候闲得慌,写了这么个东西。要说主旨,我想提出的问题是,怎么摆脱轮回,是继续使用暴力,还是妥协中求进步?




欢迎光临 淮滨论坛 (http://xxrcw.cc/) Powered by Discuz! X3.2